第二章 空不異色 第四節

鐮首心裡不知為何焦慮起來。連閉目打坐也不管用。

——是因為今天看見那些金銀嗎?……

他抓起一對石鎖,以各種姿勢動作不斷伸展、收縮著完美的肌肉,不一會已渾身汗水。他放下石鎖,把上衣脫了下來。

狄斌和櫻兒同時以痴迷的眼神,在一旁凝視鐮首的身軀。

狄斌急忙尋找布巾,卻被櫻兒搶先一步。

櫻兒的步履有點蹣跚。自從跟鐮首一起後,她的雙腿從沒有停止發軟。

鐮首高舉雙臂,漠然地任櫻兒抹拭身上的汗水,在狄斌面前沒有半點難為情。

狄斌的心頭彷彿失落了什麼……

「他們都睡了嗎?」鐮首的問題把狄斌從憂鬱中喚醒。

「他們……」

「不。」櫻兒說。「我剛才出去買東西,好像看見二爺跟四爺走過,還有一個人我不認得……」

「什麼?」鐮首抓住櫻兒的雙腕。她痛得輕呼。痛楚卻也帶來愉悅感。「他們瘋了?忘了老大的吩咐嗎?」

「他們到了哪兒?」狄斌也緊張起來。

「不……知道……」櫻兒痛得額頭冷汗直冒。「我想……多半去了附近的窯子……」

鐮首放開櫻兒,拾起上衣匆忙穿上,從壁上的兵器架拿來一柄短斧,搶去櫻兒手上的布巾包裹起來。

「白豆,帶把刀子。」鐮首皺著濃眉。「我們走。不帶兄弟了,免得驚動了『屠房』。」

「去哪兒?」狄斌拿起桌上一柄兩刃匕首,插到靴筒里。

「去把他們抓回來!」鐮首已奔上石階。

晚秋的夜空,繁星如千眼密布。田陌間的長草因冷風紛紛彎腰。於潤生和李蘭就在草間漫步。

「你怎麼不作聲?冷嗎?」於潤生關切地問身旁的李蘭。她一直默默垂頭走著。

「不……」

於潤生停下來。李蘭也站住了。她回頭看著遠處跟隨著的五個男人,然後仰頭凝視於潤生的眼睛。

「你也知道我在干著什麼吧?」

李蘭雖然生長在城郊,但至今沒有進過漂城多少次。她對城裡的一切都感到無由的害怕:那快速的節奏、惡意的眼光、放肆的叫囂……可是她了解城裡的事。她聽過許多關於「屠房」的軼聞。那是農村父母用來唬嚇不聽話的小孩子的。

李蘭點點頭。「危險嗎?」

「很危險。」於潤生仰視星空一會兒,又垂下頭來,凝視李蘭明澄的眼眸。

「可是我一定能成功。」

李蘭再次點頭。她絕對相信他每一句話。

「我需要你。」於潤生摟著李蘭的肩。她害羞地微微掙扎了一下,然後身體完全僵硬。「我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我才可以全心全意去闖。」

他頓了一頓,語聲又恢複溫柔。「我要你為我生孩子。生好多、好多健康聰明的孩子。沒有人比你更合適當於潤生的妻子,於潤生孩子的母親。」

李蘭閉上眼睛,整張臉埋進了他的胸膛。她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襟。

「媽八羔子!」龍拜揪著袴帶,連跌帶滾地被狄斌拖出窯子的房間。「干你娘,你看那妞兒多細白,抓我出來幹嘛?」

狄斌一言不發,也不管窯子里娼妓的訕笑,吃力把龍拜拖到大門,揭起鮮紅色的綢布門幔,把龍拜推了出去。

「去你的,推什麼——」龍拜看見鐮首臉色陰沉地矗立在門外,立時住了口。

「二哥,別再鬧了。」鐮首緊握著包在布巾里的短斧,不斷左右察看有沒有被人注視。「忘了老大的話嗎?我們回去吧。四哥呢?」

「老四?他沒回去嗎?」

「什麼?」狄斌抓住龍拜的手臂,聲音都發顫了。

龍拜的臉色也變了。「他……嚷著要到大街去,我當然不依,那太炫了嘛……他後來說怕窯子臟,不進去了,自己先回『老巢』——他沒回去……嗎?……」

鐮首轉身,眺看東邊遠方隱透著亮光的那一角不夜的天空。

「安東大街!」鐮首從齒縫吐出這四個字。

是的。那兒是安東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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