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誓約豈輕言

夜幕終於降下,山谷里眾人吃喝洗漱後皆早早息燈睡下,至巳時,整個山谷都沉入睡眠,無一絲燈火與人聲。

而北闕南峰之頂,按東南西北之向分別燃有數盞明燈,朦朧的燈影下,依稀可見峰頂之貌。而峰頂最高處矗著一間石屋,一束昏黃的燈光從窗口射出,窗邊一道高岸的身影靜立,負手身後,俯瞰下方。白日里一目了然的東溟島此刻皆掩於黑幕之中,只偶爾的點綴著幾個亮點。抬首,稀星淡月,冬夜裡顯得分外清寒。 ̄「少主。」屋外一聲輕喚。

窗邊的人回身,道:「進來。」

門被推開,屈懷柳走了進來,手中一個長頸瓷瓶,到了雲無涯面前,雙手奉上瓷瓶。「已按少主吩咐給他們再次服下了葯。」

「嗯。」雲無涯接過瓷瓶,「如何?」

「都在掌控中,便是那位任杞也在少主絕妙的法子下不敢稍有妄動,請少主放心。」屈懷柳答道。

「那就好。」雲無涯點點頭,「沒事你也去休息罷。」

「是。」屈懷柳應聲,人卻未動,猶疑了片刻,終還是問出來,「少主,那些人的行蹤真的不用再查?」

雲無涯走至書桌前坐下,將手中瓷瓶隨手置於桌上,頭也不抬的問道:「你覺得要查?」

「屬下覺得……該查。」屈懷柳答道。

「那你查得到嗎?」雲無涯抬眸看他。

這一問問住了屈懷柳,這兩天他們派出的人何其多,幾乎已搜盡東溟全島,卻就是找不著那些人的行蹤,好似他們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東溟島上他們都可如此隱藏行蹤,是我們之恥,可也足見其厲害。」雲無涯神色淡淡的道,「既已與他們約定時日,那他們必會在那一天前來。與其費人費力去找尋,不若做其他的有用的事。」

「是。」屈懷柳垂首。

雲無涯沉吟了片刻,道:「南峰之上的事已辦妥,明日你與萬埃也下峰,去助潛琛他們一臂之力。」

「呃?」屈懷柳疑惑的看向雲無涯。

「那一夜的情況你也有看到。」雲無涯身子後仰靠於椅背上,「或許我們都猜錯了。以為他們倆大鬧東溟只為吸引我們的注意,暗裡則是想查探皇朝武林人的消息。吸引我們注意這點沒錯,怕只怕其暗中卻是另有深意。」!

屈懷柳想想那夜,再細細深思,不由也是心頭一警。

「那夜既可有明、蘭兩家百名高手現身,又怎不可能有更多的?來得那般無聲無息,又怎不可能在東溟其它地方也無聲無息的藏匿有?明華嚴與蘭殘音這兩個人,我或許還是輕敵了。」雲無涯心頭微微一嘆,面上卻依是平靜從容,「那夜,是待他們折去了七成人才叫停,可此刻回想,或許那也是他們所要的。」

「怎麼可能?」屈懷柳聞言驀生寒意,「那是他們的同伴,而且他們來此不就是為著救他們嗎?!」

「但願那是不可能的。」雲無涯目光望向暗沉的石屋之頂,靜默了片刻才道,「但我們須得慎重,決不可有絲毫疏露。」

「屬下明白。」屈懷柳躬身道。

「記住,但有可疑,寧錯殺也勿放一個!」雲無涯平淡的聲音里透著森嚴的冷酷。

屈懷柳聞言一凜,然後再應:「是。」

「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門輕輕帶上,石屋中又復安靜。

雲無涯起身,緩緩踱回窗前,從開啟的窗門放目眺望,不過一片黑沉沉,偶爾綻著一兩點亮光是那麼的微弱。

明華嚴。

蘭殘音。

心頭默默念著這兩個名字,然後忍不住長長嘆息。

這兩人……當世能有如此人物,能有如此對手,他該慶幸才是,可是他……要的不是對手,他此生唯求達成所願,則死而無憾!

星落月沉,日升輝灑。 ̄

一天過去,一天又開始。

山谷里,眾俠的日子過得快也過得順心。

首先大家的傷勢都漸漸好轉,然後是一直重傷昏迷的寧朗醒過來了,最後則是明落姑娘終於配出了解藥。

眾俠服下解藥半個時辰後,各自運氣,原本空空的丹田頓時源生內力,運轉全身,暢順無阻,果然是恢複了。一個個喜不自禁,紛紛向明落道謝,大讚其醫術高明,直追那君子谷的君家神醫。

而明落姑娘卻甚是謙遜,說這解藥能配成皆乃她家公子之功。 ̄眾俠聞言當下追問。!

明落再一番推脫後,終不敵眾俠熱情,只好和盤托出前因後果。

原來數年前明二公子曾受重傷,明家傾全力才得一顆武林至寶「鳳衣丹」,誰想公子卻不肯服下,說如此珍貴之物該留待更需要之時更需要之人用,也因此那傷拖了兩三年才痊癒。不想那顆留存下來的「鳳衣丹」今日卻真的派上了大用場,這令眾俠恢複內力的解藥就是以此丹為藥引才得以配成。

眾俠聞言恍然大悟,心下對明二公子更是大為欽佩與感激。

寧朗的醒來則更是讓眾俠歡喜,東溟島的那段日子,已令他們打從心底里對這個稚氣猶存的少年生出敬意與欣賞,是以每日去探望的絡繹不絕,宋亘、謝沫又是為小師弟高興又是煩惱著,因為人來得多他們便分外的忙,那茶水一日都不知要燒多少回呢。而且……來的人那麼多,便是明二公子都來看過了,可小師弟心底里想見的人卻是再也沒有出現。雖說那傻小子從沒說過,可屋外但凡有一點聲響,那眼中笨拙的藏著的那抹希翼便浮動著,令得兩人一邊搖頭一邊嘆息。

如此過得些日子,便入了十二月,天氣更冷了,一個個都棉衣上身。而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眾俠的傷都好得七七八八了,便是寧朗,那外傷也都癒合了,可以下床走動了。

這一日,用過午飯,寧朗左看看三師兄右看看五師兄,明顯的有話要說,只不過還在衡量著如何開口。

倒是宋亘先開口了:「想出去走?」

寧朗忙點頭,這些日子在兩位師兄的嚴密看守下,他都沒走出過這間木屋,實在是悶得有些慌了。

謝沫瞟他一眼,道:「想去找蘭七少?」

寧朗同樣點頭,點完了才反應過來,臉上便有些發熱。

好在宋亘、謝沫都沒說什麼著,只道:「想去就去吧。」

寧朗聞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起身便走。

身後宋亘、謝沫看著他腳步匆匆的模樣,不由搖頭。

「小師弟按俗世的眼光來看,應該是個好郎君。」宋亘道。

「可惜那個蘭七少是『碧妖'',妖的眼光與凡人不同。」謝沫敲著空碗道。

宋亘彈彈道袍上落下的一粒白飯,道:「好在你我都出家了,不用煩這些事情。」

「嗯。」謝沫點頭,有些慶幸,「俗世的人的煩惱大半都來自姻緣。」

寧朗出了門便直往蘭七住著的小樓而去,片刻便到了樓前,正碰上出門來的蘭曈、蘭曨。

「寧少俠。」蘭曈、蘭曨極是有禮的招呼一聲。

寧朗也抱拳回禮,問道:「請問七少在嗎?」

「在樓上。」蘭曨眼中略帶點笑意,「我與蘭曈還有點事,就請少俠自己上去可好?」

寧朗忙點頭,「好,多謝兩位。」

蘭曨、蘭曈請寧朗入內,才跨門而出,待走出數丈遠,蘭曨才悄聲道:「這寧少俠本該是七少最不喜歡的那種人才是,卻不明白七少何以會另眼相看。」

蘭曈道:「不是和七少有婚約么,自然是不同的。」

蘭曨聞言不以為然,嗤道:「我們七少眼中有這什麼約什麼法的嗎?」

蘭曈想起寧朗乾淨純良的眼神,道:「此刻整個山谷里,論到人品唯數這位寧少俠,便是放眼整個江湖,那也是不多的,若七少真跟他成婚,想來也不壞。」

「成婚?」蘭曨想了想,才道,「那太可憐了,蘭家那樣的地方,這位寧少俠會屍骨無存。」

「也是。」蘭曈點頭,「不過,若七少肯護他,那自然會好好的。」

「護他?」蘭曨白他一眼,「蘭家上上下下多少人,七少可曾護過誰?」

蘭曈搖頭。回首看往小樓,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的七少曾對他說過的話。

「這世上,無法自己生存的便不存也罷。」蘭曨喃喃念道,「七少很久前就說過了。」

蘭曈沉默了片刻,才道:「快走罷,這些都不是我們該想的事。」

「嗯。」蘭曨應聲。

兩人足下飛掠,很快便消失於谷中。

寧朗爬上二樓,樓梯口前一道布簾擋著,輕輕掀開帘子,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身上頓時一暖。往裡看去,不大不小的一間屋子,右邊是一張畫著花木的布屏風,屏後隱約露出紗帳,想來置著床鋪,前方靠窗則擺著一桌一椅,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椅上鋪著墊子,左邊則置一榻,而蘭七此刻正閉目卧於榻上,身上蓋著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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