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同生共死

走出荒山,兩人小心隱藏行蹤,倒是過了兩三日安寧日子,而一路走來,兩人也發現,這東溟島確實是一個遠在皇朝之外的海上小國。

其上有王,其中有官,其下有民。

城鎮鄉村井然有序,官府律法無一有缺,將士兵丁,商賈農工,各守其責。而且島上人的生活習俗與皇朝帝國並無大差異,便是衣食住行方面也差不多。

統治著這個海上小國的王被尊為「北王」,而「少主」卻並非指北王之子,而是王之下地位最高的官階,由雲家世代相襲,此代少主便是雲無涯。從百姓口中聽來,此代北王與少主似乎都是英明能幹之輩,甚受愛戴。

「在你我之前,即算真無人踏足東溟島,但可以肯定的是,東溟島上定常有人去往皇朝。」南城城門前,蘭七仰首望著高高的城門道。

「確實。」明二點頭同意。東溟島與皇朝相隔如此遙遠,若非常相往來,其人其俗其言又怎會如此相同。「走罷,你我便好好看一回這神秘莫測的東溟島。」

兩人再次走入南城,雖則已盡量掩藏行蹤,但半日後,還是被發現了,下毒、暗算、突襲再次絡繹不絕,兩人只能不斷的躲避、回擊、逃竄。

於是,一貫平靜的東溟島上,似乎一夜之間開始變得熱鬧起來。人們常常看到一男一女又或是兩名男子在大街小巷或是鄉野小路上奔逃著,而身後,黑夜裡會緊跟著一些黑衣人,白天則會有大批的官兵浩浩蕩蕩追來,於是東溟島的老百姓便知道這是在抓壞人呢,所以看到了不是幫忙抓便是大聲呼喚官兵,一時,明、蘭兩人倒真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圍堵,比之皇朝武林的風光已是天差地遠,甚是可憐可嘆。

這逃逃追追藏藏抓抓的遊戲便在東溟島上轟轟烈烈的展開,明二、蘭七從這個山頭飛到那個山頭,從這個村躲到那個村,從這個城逃到那個城,如此反覆,短短十日間便差不多將東溟島的四城二十六鎮跑了個大半。當然,他們一直未能擺脫跟蹤,而同樣的,東溟島的人也一直未能抓住他們。

只是,差不多全東溟島的人都知道了有這麼一回事:有兩個罪大惡極的人,少主一定要抓到,所以全島官民團結全力抓捕惡人!

投個客棧,吃的飯有毒,喝的水有毒,睡覺半夜裡有刀劍招呼,走在路上,冷不叮的暗器暴雨似的襲來,剛尋了個藏身處,片刻後便會有人領著一群官兵追來……

那些日子,蘭七恨不能吃雲無涯的肉喝雲無涯的血,每日里咬牙切齒的都是:雲無涯,若以後你敢踏上皇朝武林,本少不整得你哭爹喊娘恨生為人便不叫蘭殘音!

明二公子當然就文雅多了,對著那些追殺的人依可微笑如常,那從容優雅的姿儀便是被那憎噁心切的老大爺迎面沷一盆髒水也未損一分一毫,更沒有什麼謾罵詛咒,最多在累得不行餓得不行時,肚子里問候幾聲雲家先祖們。

只不過,明二、蘭七那等人逼得再是窮途末路,他們也會想出法子來的。

比如吃飯。

我好好的花錢買你給我下毒讓我吃不成,可你們東溟島的人總是要吃飯的吧。所以……

某日起,東溟島的某些人家裡在吃飯時會突然飛來不速之客。

全家人本圍坐一桌正要開動時,會突然全身動彈不得,然後便會看到一個美得驚心動魄邪得勾魂攝魄的女子就那麼公然從窗口飛進來,然後大刀金馬的坐下,明目張胆的在他們面前舉案大嚼,把一家人的熱飯熱菜一掃而光後,抹抹嘴,沖著他們燦爛一笑,便又從窗口飛走了。留下目瞪口呆如置夢中的一家老小。

會吃白食也吃得如此堂而皇之的當然是「碧妖」蘭殘音。

而某些人家裡,在飯時,也一樣的會突然全身動彈不得,然後便會看到一個俊美罕世優雅出塵的年輕公子從門口飄然走來,臉上的溫雅淡笑令人看著便覺親切可喜。那公子先悠然一禮,道:「在下偶然落魄東溟,特向貴主化緣一頓,還望舍與。」接著便將桌上的飯菜一碟一盤的裝入帶來的食盒中,最後再抱拳一禮,姿儀佳妙,毫無一絲羞愧與窘態,然後飄然而去。

青天白日強行自取也能這般溫文爾雅的當然是「謫仙」明華嚴。

而且兩人不挑食,無論是大富大貴之家還是貧寒困頓之家,他們餓了,青菜蘿蔔雞鴨魚肉皆是順手而來,而且東跑一頭,西奔一程,弄得東溟島便是想事先防備、準備也是無法可施。

如此一來,兩人的飯食倒是解決了,至於住宿問題,無論是荒山野嶺還是錦被暖帳,蘭七都能安然入睡,只是委屈了明二公子,好在他一身本領,山洞樹榦多睡幾次,也就習慣了。一切倒還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東溟島上的這場熱鬧遊戲每一日都有人向北闕宮裡的雲無涯稟報。

這一日傍晚,雲無涯聽取屬下稟報時,屈懷柳與萬埃正在身旁。

稟告完畢屬下退去後,雲無涯問兩人:「你們那一日是否有跟他們兩人交手?」

屈、萬兩人對看一眼,當日雲無涯交待他們兩人只負責「請」,切莫要動手,但他們……

雲無涯看兩人模樣,從座椅上起身,一邊道:「你們兩也不必瞞我,見到那樣的高手你們能忍得住不出手才是怪了。」

「請少主治罪!」兩人躬身請罪。

雲無涯擺擺手走出大殿,兩人尾隨其後。

北闕宮建於高峰之上,走出殿外,迎面便是遼闊的視野,上有青天雲海,下方一國盡攬,近處峰巒入目,遠看碧海無涯。此刻夕陽漸落,晚霞如一匹緋艷的紅綢橫貫天際,碧海青峰盡染艷色,壯麗無比,層層宮宇高高聳立,東溟眾生盡在腳下,颯颯冬風吹來,拂起衣袂飄揚,一瞬間,仿置身天上,俯瞰蒼茫。

「你們與之交手後可看出點什麼?」雕欄前雲無涯負手而立。

屈懷柳、萬埃再對看一眼,躬身答道:「武功深不可測。」

「嗯。」雲無涯淡淡應一聲,不怒不喜。靜了片刻,他才再次出聲道:「其人又如何?」

這個……屈懷柳、萬埃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易容成老頭子的明二、蘭七,想了片刻,還是一片空白,實看出其人如何,只能知道那兩人不但武功厲害,那唇舌也頗是鋒利。

雲無涯聽不到兩人的回答倒也不催,只是靜靜的望著那無涯的大海,那背影高大卻又孤峭。

萬埃對於那兩人心裡實無好感,因此道:「少主,那兩人如今被我們迫得四處逃竄,餓時竟往百姓家偷盜,擾得百姓不得安寧,這樣的人哪裡有一點武林大家之氣,哪裡有俠者風範,虧得皇朝武林竟還列以三公子之席。」

「哦?」雲無涯沒有回首,只淡淡再一句,「懷柳如何看?」

屈懷柳沉吟了片刻,才道:「總覺得以他倆的名聲與武功,現今這等狼狽之狀有些蹊蹺。」

「嗯。」雲無涯這次輕輕頷首,「若猜得不錯,他們如此大張旗鼓的在東溟島上亂竄,不過是想引人注目罷,暗地裡怕不是想查探那些人的下落,畢竟他們不明不白的失去了三千高手。」

「屬下也如此猜想。」屈懷柳道。

「別說他們找不到,便是找到又如何,此刻皇朝武林已盡在我們手中。」萬埃則不以為然。

「少主有何打算?」屈懷柳看著雲無涯的背影問道。或許明華嚴、蘭殘音真是皇朝武林的翹楚,但他們東溟也擁有一位出色非凡令他們信服追隨的少主。

雲無涯沉默未答,萬埃、屈懷柳也只是靜靜站在他身後,長廊上三人矗立欄邊,腳下就是萬丈深崖。

很久後,雲無涯才開口道:「我本以為皇朝武林已盡在掌中,可而今看來,卻非盡然。」

「嗯?」聽得他這樣說,萬埃、屈懷柳相繼一震,齊齊移目看向他。

「皇朝武林的一流高手差不多盡出東溟海,本以為也就剩一個空架子,應該手到擒來才是。」雲無涯的目光落得遠遠的,話里有遺憾,臉上的神情卻是平淡至極,「可守令宮前忽然跳出一個隨輕寒,淺碧山上失了掌門弟子卻還有掌門、掌令,風霧派的實力就如那座霧山,終年迷霧環繞無人能看得清,花家、宇文家、秋家、桃落門雖失去主心骨卻折我們百多名好手,寧家撲了個空,隨教撲逆迷離無跡可尋,而最令人奇怪的則是明家與蘭家,我們一擊成功,可似乎是擊在一堆腐絮之上,費了力氣卻不過是替別人收拾了些棄物。」

屈懷柳、萬埃聽著不由也沉默,半晌後,萬埃忍不住出聲道:「少主,那三千多人幾乎都是皇朝武林的掌門、家主及門內精英,有了他們,那皇朝武林的臣服還不是遲早的事。」

雲無涯聞言轉頭看向萬埃,然後輕輕一笑,笑得萬埃莫名的心虛。

「真正的高手豈是那麼容易屈服的。」屈懷柳則道。想起南峰上的情形,便不由得想皺眉。

「萬埃要學學懷柳的穩重,你那麼急躁,估計也是你先出手招若了他們,才會傷了胳膊。」雲無涯目光重又落回遠方。

身後的萬埃臉頓時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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