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壹 任是無情也動人

皇朝十九洲,每一州皆有其特色,比如華州那是最富饒的,蘭州那自然是蘭花天下絕,墨州那裡最多金礦,而風景最秀逸的要數玉州,但是人文最鼎盛的則在風州。

在皇朝有這麼一句話:十分才,七自風。

即是說,十個才子中,必定有七個是出自風州。足可見風州人才之眾。

自前朝始,風州便以文化之盛列居諸國之首,歷朝歷代皆多才子名士,他們或為奇人異士隱於鄉野,或為文學大家授學育人,或官居朝堂輔佐帝家……翻開史書、傳記,風州的風流才士舉不勝數,而在元愷年間,卻是一人獨領風騷,那人便是風鴻騫。

風鴻騫生於風州,自小便有「神童」之稱,而後少年成名才華橫溢,十五歲時辭親遠遊,北越雪山,南窮蒼梧,西過大漠,東涉溟海,踏遍煙霞覽遍河山,其才其人亦隨其足跡遠揚天下,舉國提才,必數其名。而他這一次遠遊卻是整整遊了十五年,至他三十歲時,一人一騎風塵歸來。

風家在風州乃是名門望族,風鴻騫雖父母早已亡故,但族中長輩卻有許多,且個個都十分看重這位風家最為出眾的子孫,所以他一回到家,長輩們對他皆是關懷備至,為他打點生活之餘,最後無不是將其終身大事擺在重中之重。

需知以風鴻騫的三十「高齡」,在別人家那都是可抱孫子的年紀了,只是他依是獨身一人,且自己似乎完全沒將婚姻之事放在心上,怎不叫長輩們焦急,於是一個個都為他物色妻室。以風鴻騫其人品才華,長輩們當然不能隨便將就,將城中的名門閨秀放了個遍,最後終於挑中了江家小姐。

提起這江家小姐,那在風州亦是十分有名。生得花容月貌,又通琴詩,江家亦是風州名門,祖上數代為官,那上門說親保媒亦多,只是這江小姐卻是十分的有主見。道婚姻乃自己之事,關乎一生,豈能任他人定之。江家雖有四位公子,卻只她這一位嬌女,江家老爺、夫人萬分疼愛,因此對外宣揚,自家的女婿讓女兒自己挑。於是但凡說親的,都需將人領至江小姐面前,讓她親眼看一眼,只要她能看中即可。只是多年下來,無論是世家貴胄還是才子俊士,這江小姐愣是沒一個看上的,以至到了雙十年華依待字閨中。

風家的長輩們自也聞得江小姐之名,聽得媒人一說,想著這江小姐年歲相當,出身名門,又有才有貌,與風鴻騫可不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於是,在一個風清花妍的春日,風鴻騫與江小姐予百花盛放的風州名園「瑜園」相會。

一個風神疏朗,一個琴心詩華。

於是,一段姻緣便此而成。

成親後,自是琴瑟在御舉案齊眉,兩年後,風夫人為風家誕下一位千金。

風鴻騫平生有三好,一是書,二是酒,三是牡丹。因此,風家最多的是書,最稀罕的是美酒佳釀,最漂亮的自然是花園裡滿園的牡丹,各色品種,應有盡有。

元愷十六年,四月,正是牡丹盛放的時節。

當風夫人在房中痛呼凄叫、別的男人也一定是焦灼萬分手忙腳亂時,風鴻騫卻正對著一株牡丹悠然出神。那是一株剛剛開花的魏紫,芳華天顏雍容無雙,看得風鴻騫連連讚歎:「所謂國色天香風華絕代便是如此。」

侍女匆匆跑來花園裡,告訴他夫人為他添了位千金時,他還在念著:

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

「老爺,夫人為您生了位小姐,還等著您取名呢。」侍女提高了聲音叫道。

「啊?」風鴻騫恍然回神,看一眼旁邊瞪目的侍女,又看看眼前的牡丹,然後道:「今日這株魏紫也開花了,定是吉兆,生的女兒肯定會和這魏紫一般的美,不如就叫『風紫』。」

啊?侍女一愣,未及反應,風鴻騫卻已自己醒悟過來。

「唉呀不好。風紫……瘋子,不好聽。魏紫叫魏紫那是國色天香絕代風華,換成風紫就不好了,等等……風華絕代……風華……風華……可是總有一天會逝去,有了,挽華,去,告訴夫人,小姐的名字就叫『風挽華』。」

風挽華的名字就是那樣得來的,她亦沒有辜負她父親為她取這名字的期望,日後果然長成了風華絕代的美人,而她這一生的悲喜似也因她這絕世的風華。

父母皆是才華卓絕的人物,風挽華其聰慧自是不用說,又家學淵博,是以詩詞文章琴棋書畫那是學一樣精一樣,小小年紀其才學便以令得許些拜訪風鴻騫的學子自愧弗如,人人言道風家又出了個小神童。

風鴻騫雖滿腹才學雖名聲遠揚,但生性疏狂不羈,予錢財權勢並無貪好,雖有官員推薦入朝,但他都以「秉性不合」為由一一婉拒,好在風家祖業甚多,風夫人有持家有道,倒不用為生活發愁,日子過得及其的富足優溶。

他已在外遊歷十數年之久,看盡天下風光,是以成親後倒不再出門遠遊,每日里不是與夫人彈琴品曲,便是抱幼女於膝共讀詩書,又或者閉門不出潛心著書,再或者於城中四處游賞,與意氣相投者痛飲達旦,與陌路相逢者席地座談,與知己名士書畫相鬥,與眾學子談經論道……

如此,便是數年過去。

元愷二十二年,三月。

這一日,風夫人正在書房裡教女兒作畫,忽然書房的門推開,風鴻騫領著一個男孩進來,說是他收的弟子。

想拜在風鴻騫門下的人自然多,只是風鴻騫從未收過弟子,最多也就是受好友所託去書院給學子們授學一兩天。而今忽然間領進一個弟子,不說外人稀罕,便是風夫人亦十分驚奇。

經風鴻騫一番解說才知,這男孩名檀朱雪,母親亡故後隨父親從蘭州遷來的。檀父極擅釀酒,便在城裡開著一小酒館謀生,風鴻騫有一日喝到友人從檀家酒館買來的一壺「青葉蘭生」後大為讚賞,於是親自再去酒館買酒。誰知檀父得知風鴻騫的名後,去酒窖里搬出一小壇酒,道這「青葉蘭生」他每年僅釀兩壇,一壇已賣出,這手中的便是最後一壇,說完了他雙手一松,砰的一聲酒罈便在地上四分五裂,一時酒香盈店。

風鴻騫當時愣住了,暗想這人即算是不想賣酒給他也用不著這樣,明說就是,何必來糟蹋這絕世的佳釀,看著地上的酒水暗暗心疼。檀父摔完了酒後,再一手扯過當時正在店裡幫忙的兒子,推到風鴻騫面前,道先生若能收小兒為弟子,那以後每天釀的兩壇「青葉蘭生」必親自送去風府。

「你就因為兩壇酒便應承了?」風夫人睨一眼丈夫,放下手中畫筆,移步上前細看男孩面貌。

「唉呀,夫人,那可不是一般的酒。」風鴻騫忙道,「『青葉蘭生』本來酒中極品,而這檀家釀的更是極品中的極品,我能得他兩壇酒,反正我賺到了。」

「兩壇酒就把你收買了,日後來我們家送酒的可就要多了。」風夫人輕輕嗔一句,眼光看著男孩,又贊道:「這孩子的模樣可真是生得好。」見他一頭半長不短的發沒有束起就散在肩上,烏鍛似的黑得發亮忍不住伸出手去,誰知男孩卻一偏頭躲開了,看著風夫人皺起與發一般黑的眉毛,道:「男人頭,不能摸。」

這話一出,風鴻騫與夫人不由得都笑了,便是書桌前的風挽華也撫著嘴咯咯笑著。

男孩聽著笑聲轉頭看向風挽華,然後道:「你長得可真像一隻豬仔。」說完了後再加了一句,「豬仔還不及你。」

六歲的風挽華長得有些過分的珠圓玉潤,日後傾國傾城的美貌與風華在那一年還不見絲毫影子,她年紀雖小,可家中來來往往的客人見到她哪一個不是贊她玉雪可愛聰慧非凡,而把她比作一隻豬的,卻還是第一個,甚至是說她連豬都不如!

於是,風挽華小姑娘忘記了平日里父母的詢詢教導,手中那支蘸滿墨汁的紫毫便往男孩的方向如同作畫般的流暢揮出,一道墨雨便灑落在男孩臉上,頓時——黑髮黑眉黑眼又黑臉。

「哈,烏鴉!」風挽華在父母反應過來之前,給予兩字評價。

這便是風挽華與檀朱雪的第一次會面。

一個六歲,一個十歲。

本該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美好畫面,只是他們的第一印象並不甚美好,彼此的評價是「豬」與「烏鴉」。

雖然檀父為兒子拜得名師,期望他有所出息,但檀朱雪本人可沒這樣的意願。若是可以,他更願意把這讀書的時間用來和巷子里的夥伴們玩官兵捉強盜,而來讀書的唯一好處,大概是他不用再到父親的酒館裡當小二了,而改成每天上風府報到當學童。

風鴻騫人雖懶散,但對於授學卻一貫認真。

自決定收檀朱雪為弟子起,便在書房裡又添了一張書桌,與女兒的一左一右擺著。先前已自檀父處得知,檀朱雪只是跟著他學了幾個字,不曾正是上過學堂,所以第一天,他取過一本《玉言仁世》打算從啟蒙開始,可檀朱雪卻是自入書房便趴在書桌上,一副困頓不堪的模樣,及不給他這位先生面子。

風鴻騫見此情況倒也不生氣,只是把書放下,走至檀朱雪面前,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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