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風雪欲寒天作憐

傾泠是被噼啪的聲音吵醒的,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一片凸凹的石壁,她眨了眨眼睛,有那麼一刻恍然,為何她會看到這樣的情景?然後又一聲噼啪傳來,她循聲望去,便見一堆柴火,噼啪聲乃是柴火燃燒發出的聲響。她坐起身來,身上蓋著的披風滑下,環視一圈,周圍無比陌生,皆是灰色的光頹頹的石壁,看情形似乎是一個石洞。

她怎麼會在這裡?

正思索間,忽有腳步聲傳來,然後便見一名身著侍衛服的男子走來了,剎時,傾泠想起來了。她與孔昭去賞雪,後來她想彈琴,孔昭回去取琴,只留這名侍衛在旁,孔昭走後不久,她忽聞到一陣奇異的香氣,接著她便失去了知覺,醒來便在此。如此看來,定是這名侍衛以江湖上說的「迷香」迷暈她,然後將她帶到了這裡。

這般想著時,她靜靜的打量著對面的侍衛。不過二十多點的年紀,身量很高,方臉高額,五官端正,左眉中藏著一顆綠豆大的黑痣,便令那張臉看著有一股憨態,看模樣,倒不似姦邪之輩。只是這人為何帶她來這?

那侍衛手中提著一隻剝去皮毛清理乾淨的野兔,不想一進來便對上一雙寒星似的眼睛,剎時心頭一跳,然後整個人便呆在了那,一動也不敢動。

傾泠站起身來,除頭有些昏沉外,周身並無不妥,略略安心。

侍衛見她一動回過神來,「公……公主……主……你醒了……」一句話說的磕磕碰碰萬分辛苦。

傾泠眉心一凝,看著他,等他如何解釋。

可那侍衛卻不懂她的心思,依舊是結結巴巴的道:「你……你餓……餓了吧?我……我打了野……野兔……」說著一邊把手中野兔往前一提,可看著手中剝去皮毛還滴著血的兔子忽然覺得這是對公主的褻瀆,不由趕忙手一縮,把兔子藏在了身後。「你……你……別看……我……我馬上烤好。」說著他便走到了火堆旁,把兔子用一根樹枝杈著,放在火上烤,別看他說話結巴,可他烤兔子的動作倒是很利索,上下左右翻烤著,十分的靈活。

「你是何忍?本宮為何在此?」見他沒有解釋,傾泠出聲詢問。

那侍衛動作一滯,然後只是道:「你……你餓了吧?吃……吃烤兔子。」

傾泠眉一皺,不再理會他,抬步往外走去。這下那侍衛急了,丟下兔子便跳到了她前面攔住了去路,急急道:「你不能走!」這句說得又快又響的,這倒是不結巴了。

傾泠停步,看住他,「你是何忍?」

「我……我……」侍衛滿臉惶色,「我」了半晌也說出了一句,「公主你不能走。」

傾泠眼神一冷,那侍衛本已伸手想去拉她,被她目光一掃,頓時手停在了半途,不敢再近半分。

「本宮為何在此?」

為傾泠氣勢所攝,侍衛乖乖答話,「我……我帶你來的。」眼睛亦緊緊盯住她,好似生怕一眨眼她便不見了。

傾泠聞言,雙眉一皺,「你為何帶本宮來此?你意欲何為?」

「我……」侍衛又吞吐起來。

「說。」傾泠眼冷聲亦冷。

被她眼眸一盯,侍衛只覺得心跳得緊,神亂的慌。「有……有人給了我錢,要我讓公主在白曇山失蹤一兩個時辰,然後再被人找到,找到時只我們兩個在一處。」

「嗯?」傾泠眼波一動,「是何人要你做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侍衛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見傾泠眉頭一鎖,生怕她不信,又道:「我真不知那認識水,不過那人知道我爹沉痾已久且家境窘迫,也知道我是公主的隨行侍衛。出行前一日,我收到了一個錦囊,囊中有一百銀葉跟一張紙條,紙上寫著讓我到了白曇山後見機行事,無論以何種法子,只要公主與人同時失蹤一兩個時辰即可,是成之後另有一白銀葉作報酬。」

「同時失蹤兩個時辰……」傾泠呢喃,目光看著面前的侍衛,腦中一道思緒閃過,頓時明白了那人的用心。只是……何人如此歹毒的心計?又是為何要這麼做?這般想著,心頭微微生寒。

她沉思間,那侍衛卻是痴痴看著她。眼前的人是尊貴的公主,仙姿天容,高高在上,本是他這等人終一生都不可觸及的,可那日玉輦上,她飄然而出,容傾帝都,他只看得一眼,自此晨昏日夜,眼中心中夢裡都是她,而此刻,她就在身前,不過一臂之距。想著想著,心中的痴念便就這麼脫口而出:「公主,你和我走吧,我一定好好待你,一輩子守著你,一輩子都不讓你吃一點苦,讓你一輩子都開開心心舒舒服服的。」

傾泠聞言回神,眼睛微微瞪大,看著眼前的人,似乎有些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本來那人只是要我領著公主失蹤一會兒,然後便讓人找回去的,他甚至都為我想好了迷路的借口,他說公主從不曾出門,定不知外間情形,只要稍作解說便可騙得信任,到時,我依舊可以當我的侍衛,此事一了他也絕不會再找我。」

侍衛看著她,腳下不由自主地移近一步。

「雖則如此,可我從沒想過要聽那人的話害你,我本是想著時刻守在你身邊保護你,不讓壞人有機可乘,我若是救了你,也許你便會記得我。可是……可是……」侍衛漸語漸痴,「那天,你要去上學,就我一人跟著,到了東岩亭,孔昭姑娘又離開,於是那裡就我們兩個,再沒有旁人。」

他腳下又移近一步,「那刻,我們那麼近,好像整個白曇山上就我們兩個,我心中就生出念想來,要是這世上真的只我們兩個就好了……那年頭一生出來,便怎麼也止不了,越是不想卻越是想,滿心滿腦的想著若只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後來……後來我帶走了你。」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想去拉傾泠,「我……我會對你好,把你當仙女一樣……你和我走好不好?」

傾泠後退兩步,避開那雙手,看著他,呆了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實沒想到這人敢冒大不為偷偷以迷香帶走她竟是這麼個理由。而此刻白曇山上必是一團慌亂,孔昭、方珈、穆悰、顧氏等不知要急成什麼樣。而這人,他難道不知他這一舉動是闖了多大的禍嗎?別說侯府如何重罰他,便是回去帝都,鐵律面前,必是禍及親族!

該說他是異想天開,還是瘋魔了?

張口本欲喝叱,可看著那卑微的訴求的伸著得手,那痴迷的全心全意的凝望她的眼,頓時所有的話語都咽在了喉中。他能當上侍衛,必是百中選一的良材,定有一身優於常人的武藝,定也熟知國法,可他卻知法犯法,這又是什麼樣的心情才會令之不顧一切?

這樣的膽大妄為,她不會,那個人亦不能!

一時間,竟有些羨慕這人的痴狂。

「你和我走好不好?」市委依舊追問者。

唉。傾泠心中輕輕嘆息一聲,移步,閃身,再次往洞外走去。這人其言其行雖不可取,但亦不願為難他。

「不行!你不可以走!」一見她走,侍衛瞬即攔在她身前,「你……你……若你要走,我……我就……殺……殺了你。」兇狠的話卻因說得斷斷續續的毫無一點威脅感,只是他的手還是象徵性的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眼睛也瞪起來,似乎是想嚇住她。

看著這侍衛的反應,傾泠沒有動怒,感慨之餘反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這人,忒地天真。

她一邊嘆息一邊伸過手。

那侍衛見她伸手過來,只道她同意了,一時欣喜若狂,手足無措,愣愣的站著一動也不敢動,當傾泠的手觸及他時,雖隔著厚厚的衣服,他卻如造電擊通體酥麻,神魂欲飛。

「你兩個時辰後可活動,那時你立刻回帝都去,帶上你的家人遠離帝都,此生都不要再回來。」傾泠單單丟下一句即出了山洞。

「……」侍衛張口,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想轉身阻攔她,身體卻無法動彈,怔呆了半晌,他才醒悟,他時被公主給封住了穴道!

公主會點穴?!

公主怎麼會點穴?

公主竟然會武功嗎?!

山洞裡,侍衛整個人傻在那兒,半天都不能自震驚中回神,等到他想起要告訴公主外面有多危險時,卻已是許久之後。

傾泠出得山洞,才發現已是夜晚,雪依舊在落著,視野所及一片灰濛濛的,雖有雪光的映射,但朦朦的什麼也看不清。天空黑壓壓的不見有星光,而雪地上更不見有腳印,想來早被雪掩蓋住了,這等情況下,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亦不知如何辨別方向。

看著周圍茫茫雪地,傾泠心中嘆一口氣。這是為人雖懵撞,行事亦毫無計畫,可這一場大雪卻是幫了他。侯府的人便是想來尋她,也沒什麼線索,現在天又黑了,也不知孔昭急成了什麼樣。

她原地站了會兒便自然而然的往左而去。便是不知身在何方,至少要先離開這個山洞,然後找個地方歇息下,等天亮了,白曇寺的鐘聲必會響起,那時便可循著鐘聲回去。

如此一想,她往冒著風雪前行,只是積雪已厚,腿陷進去便難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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