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爭取做人

——「馬魯太」的暴動

特設監獄面向後走廊的牆壁約有40公分的厚度,牆壁的結構如此牢固自有一定道理。牆壁中間通有很粗的管道,它和各牢房的換氣孔相連。

單人牢房只有兩個窗口:一個是單人牢房面向前走廊的窺視窗,它的高度約到大人胸部,這是用來監視、觀察「馬魯太」,以及每天測定「馬魯太」的脈搏使用的。

另一個在面向後走廊的牆上摳開的小窗口,高10公分,寬20公分,設在牆壁下面,高度約到大人的膝蓋,這個摳開的小窗主要是每天送飯用。

總之,兩個都是小窗口。所以,一到夏天,「馬魯太」就患濕疹。由於換氣差,到了冬天就流行感冒,從而使實驗材料產生缺陷。小窗口也是為了防止產生這些缺陷的換氣裝置。

換氣裝置有時又具備有效地屠殺關押中的「馬魯太」的作用。如果把牆壁中通過的換氣簡一端的閥門關上,從另一端放進毒瓦斯的話,十幾秒鐘內,毒瓦斯就會通過通風孔進入各個單人牢房。

換氣裝置也是注入毒瓦斯的管道,為了殺死全體「馬魯太」,至少用過一次。那就是1945年6月上旬「馬魯太」暴動的時候。

但是,據原部隊人員做出的證詞,在特別班人員看來,特設監獄裡存在著令人難以理解的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各個單人牢房之間保持相互聯繫的通信輸送網。

對731部隊人員來說,「馬魯太」雖有編號,但卻沒有名字。只不過是單純的實驗材料而已。

乍一看,「馬魯太」們被束縛著手腳,關押在密封的空間里。白天,他們蹲在地板上躲開看守的目光,養精蓄銳;到了夜間,就秘密地開始進行獄中鬥爭。

從一間單人牢房向另一間單人牢房傳遞暗號,互作自我介紹,報告牢房裡發生的事情。

「有一次,押來了一個頭腦聰明的中國『馬魯太』,……牢房裡的『馬魯太』很快就知道了他被關押的經過以及其經歷和姓名等等。不久,此人被選作實驗體,進行活體實驗時,各牢房的『馬魯太』全部絕食,進行靜默抗議。……也就是所謂絕食鬥爭。發生這種事件的原因是,由於存在著牢房之間進行聯絡的通信手段的緣故。特別班人員想到這一點以後,每當單人牢房中的『馬魯太』死亡時,他們在消毒單人牢房時,都要仔細地搜查牢房內部,但是,沒有發現任何情況。」

這是曾經短期內屬於特別班的一個原部隊人員根據自己的體驗做出的回憶。

也曾經有過這樣的事:他們把摻有傷寒菌的糖包,送進獄內,供作實驗用,可是,所有的「馬魯太」都不動手拿,那是因為有經驗的「馬魯太」利用信號通知各牢房:「糖包很可能摻有細菌。」不這樣考慮,是無法理解「馬魯太」們的行動的。

更令人吃驚的是各個牢房之間「物品」往來這一事實。「物品」的內容各種各樣。為了營救患病的「馬魯太」,他們從各間牢房把吃飯時配給的乾果收集起來;利用手紙記述實驗內容的信件,在監獄裡傳遞;女「馬魯太」用紙捻編成小鞋,作為「慰問品」,送到新來的原八路軍幹部的單人牢房中去。

「開始時,特別班對於單人牢房裡發生的這些事感到十分緊張,並把他們認為是主謀的『馬魯太』一個個地拉出來做實驗而殺害了。但是,新來的『馬魯太』從臨死的『馬魯太』手中又接過了通信網,他們之間的聯繫從未中斷……不久,特別班人員似乎也死了心,認為『反正這些傢伙馬上要死了,沒啥了不起的』。但是,無論怎樣苦思冥想,單人牢房之間究竟是如何進行聯繫的,至今仍是一個謎。」一個原部隊人員說。

在完全隔絕的單人牢房之間秘密傳送「物品」,這就是「馬魯太」仍然活著的證明,也正是他們那種不屈不撓的戰鬥精神的證明。

暴動就是在單人牢房的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馬魯太」在特設監獄裡究竟於何時,是怎樣發動暴動的呢?關於這一點迄今幾乎不知道任何準確的情況。

從哈巴羅夫斯克軍事法庭的「公審文件」中,僅找到如下的敘述:

回答審判長審問的是曾經在731部隊經理課工作過的堀田見習士官(證人)。

問:在監獄裡被作為實驗用的人們,對這類實驗是否順從忍耐?有無犯人進行反抗的事例呢?

答:1945年夏,目黑 邀我到他的實驗室去玩,我費了一番功夫趕到那裡時,不知為什麼他很激動,非常生氣。我問他為什麼這麼生氣。他告訴我說,關押在監獄裡的人進行了反抗。我經過三層樓去監獄時,我第一次看到監獄。

堀田證人繼續做證詞:

屋頂上站著兩個用步槍武裝起來的人,正在監視著監獄,監獄門旁同樣站著四五個用步槍武裝起來的人。他們都是特殊班人員,那時,監獄裡已恢複了平靜。

這件事發生後的兩三天,目黑告訴我有一個被實驗者鬧了起來,用門的把手扔打了實驗人員。

「公審文件」中可能是把「毆打」錯印成了「扔打」。此外,「特殊班人員」也譯錯了。正確的是「特別班人員」。審判長對堀田證人做出的證詞正在進行反問:

問:對這些犯人做了何種處里?

答:毆打實驗人員的這個犯人,離開牢房跑進走廊,他把鑰匙搞到手後,打開了幾間牢房的門,部分犯人就跑了出來,他僅僅是個大膽者,這些大膽者都被槍殺了。

問:也就是說,反抗實驗人員的人都被槍殺了?這是事實嗎?

答:是的,是事實。

堀田證人關於「馬魯太」暴動事件的證詞就到這裡。在哈巴羅夫斯克的軍事法庭的「公審文件」中,再沒有人提到有關「馬魯太」暴動的事。堀田的證詞主要是從他的朋友目黑軍醫那裡聽來的。堀田本身親眼見到的只是「經過三層樓」去監獄時目睹鎮壓以後的情景。

當時,暴動巳被鎮壓下去了。

但是,在堀田的證詞中有幾個疑問,他自己說的「經過三層樓去監獄」這一段落就是一例。

關押「馬魯太」特設監獄7號樓、8號樓,它本身建築在「口」字樓的內院里,是獨立的建築,不可能經過什麼樓進入。或者是堀田證人「上了本樓的三層屋頂,看到內院里的監獄」,也許是譯錯了。

堀田證詞中隱藏的疑問還有以下幾個:

(一)堀田見習士官怎麼會知道用步槍武裝起來的監視人員是「特別班人員」呢?他是在這一天第一次看到監獄的。

(二)監獄裡恢複了平靜而又為什麼要進行如此森嚴的監視呢?堀田見習士官在那裡是否還看到了更多的情景呢?

(三)「馬魯太」鬧起來以後,「用門的把手毆打實驗人員」。所有的「馬魯太」不是都戴著手銬嗎?還是「馬魯太」把手銬拿掉了呢?

(四)「毆打實驗人員的犯人」,是俄國人,還是中國人?我懷疑堀田在證詞中故意迴避了犯人的國籍。

(五)「馬魯太」「跑出牢房,跑進走廊,把鑰匙搞到手,打開幾間牢房……」,那「鑰匙」在走廊的什麼地方呢?

(六)只是發動叛亂的「馬魯太」被槍殺了嗎?不,殺害的方法到底是不是槍殺呢?

然而,以執筆寫本紀實為契機,我找到了幾個當時參加鎮壓叛亂、目睹當時情況的原部隊人員。

只記得那是1945年6月上旬一個「晴朗的上午」。除此之外,「馬魯太」叛亂的確切時間,則不得而知。6月,正值日本的梅雨季節,中國的東北巳經是初夏。

綜合有關人員所談的情況,暴動是這樣發生的:上午8時30分開始,院內各部分別全體集合進行早點名。結束以後,兩千幾百名的部隊人員都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剛開始工作不久,在特設監獄七號樓二層單人牢房左端的一間牢房裡,一名俄國「馬魯太」開始說自己的身體不舒服。那間單人牢房裡關押著兩名俄國人,一個「馬魯太」叫喊看守說:「同房的另一個人情況有些異常。」

對731部隊人員來說,活體實驗就是日常業務,因此,對「馬魯太」的身體異常反應十分敏感,在搜集實驗資料方面必須毫不遺漏地記錄下各種異常情況。所以,對「馬魯太」反映出的情況不能置之不理。

後來,人們才想到,那時說「身體有些異常」是很奇怪的事情,因為對提出報告的單人牢房裡的兩個俄國「馬魯太」尚未進行過任何活體實驗。

但是,經常確保健康而又完整的被實驗體是特別班的重要任務。一個在7號樓巡邏的特別班人員向報告這種情況的左端單人牢房走去。

他從單人牢房正面的窺視窗口看去,確實有一個俄國「馬魯太」躺在木板床上,戴著手銬的手壓在胸部正發出呻吟的聲音。戴著手銬的另一個俄國「馬魯太」在一旁守護著他,擔心地正在同他說話。這是特別班人員在特設監獄裡看過幾百次,不,幾千次的情景。

特別班人員並未感到懷疑,像平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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