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桂稱王 五、吳三桂稱王封將

汪士榮見眾人之情緒又被方獻廷之言冷卻下來,心裡有些急,便站起來,直接問方獻廷:「請問方參將,何為大勢?」

方獻廷沉聲反問:「汪先生說來!」

眾人一見方獻廷與汪士榮二人都較上勁了,心裡有些緊張,便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吳三桂。

吳三桂卻若無其事地坐著。因為他知這是讀書人的通病。讀書人不屑於在金錢與權力方面跟人計較,但往往會為自以為是的真理而殉身。書在造就人類的同時,也毀了人類。於是,他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方獻廷,然後又看了看汪士榮。接著,便像什麼也沒看,只是坐著。

汪士榮環顧四周,彷彿想從眾人身上得到某種鼓勵。當他看到眾人果然非常關注自己時,便激情滿懷地說:「汪某以為,水滿必溢而未溢之前;水到渠成而未成之前;眾人推牆必倒而未倒之前;大廈將傾而未傾之前等等均可以稱之為大勢。」

方獻廷說:「汪先生之言確實已及大勢之表,卻未及大勢之里。」

汪士榮反問:「何為大勢之表?何為大勢之里?」

方獻廷說:「水滿必溢是未錯,但水剛好滿時,這是大勢之表,若再有水注入便是大勢之里,否則水雖滿卻未必溢。水到渠成也未錯,但水剛到某處,這是大勢之表,若再有水往前流是大勢之里,否則,水雖到而未必成渠。眾人推牆必倒也未錯,眾人推牆是大勢之表,而眾人之力能夠推倒牆壁才是大勢之里,否則,雖有眾人推牆未必會倒。大廈將傾是大勢之表,大廈必傾才是大勢之里,否則,大廈未必會傾倒,這便是我們看到有些高塔雖然傾斜卻沒有倒塌的原因。」

汪士榮笑道:「方參將所論實在有些玄乎。請問方參將,如何才能判別大勢之表與大勢之里呢?」

方獻廷說:「大勢之表與大勢之里之間有個度,在度之內便是表,在度之外便是里!」

汪士榮說:「願聞其詳!」

方獻廷說:「像用杯子裝水,水剛好滿是表與里的度,若不再加水,是大勢之表,若加水便是大勢之里;像眾人推牆,牆倒所需之力便是表與里的度,眾人所用力少於它,是大勢之表,眾人所用力大於它,是大勢之里。」

汪士榮說:「依先生所言,現在民眾對反清復明趨之若鶩,大清江山半陷倒不成大勢了?」

方獻廷說:「只及大勢之表,未及大勢之里!」

汪士榮說:「此大勢之度又是什麼?」

方獻廷說:「即是天塹長江!」

汪士榮說:「何以知之?」

方獻廷說:「現在我們與清廷各占長江之南北,清廷可依長江而守,我勢雖大,倘若不越過長江,便難成大事,所以方某認為,此時我們雖有大勢,卻只及大勢之表。只有越過長江才能及大勢之里!」

汪士榮說:「依參將之言,大元帥不能稱王了么?」

方獻廷說:「並非不能,而是時機未到。此時稱王,必冷民眾之心,必懈眾將之志,雖有大勢,只怕也會得而復失!若打過長江後稱王,便能因勢利導成就大事。」

汪士榮笑道:「參將之言,汪某已明白。但汪某心裡有疑慮想請教參將。」

方獻廷說:「先生說吧!」

汪士榮說:「一是參將能否肯定大元帥不稱王便能使民眾之心不冷,眾將之志不懈么?」

方獻廷搖搖頭說:「方某沒此能耐,戰場之上,形勢變幻莫測,方某豈能未卜先知?」

汪士榮又笑道:「二是參將能否保證打過長江之後,其他人不心懷異志?」

方獻廷說:「一個人連自己也很難把握,又怎能把握別人呢?方某也沒有這能耐!」

汪士榮便大笑起來:「參將既不能透析現在,又不能預知未來,若因參將之言而延誤戰機,失去大勢怎麼辦?」

方獻廷不禁默然。

吳三桂見之,立即打圓場說:「據本帥看來,二位均有道理。方兄力求穩重,先生主張激進,只是觀點不同罷了,沒有優劣之分。」

夏國相對吳三桂之言便大為不滿。剛才所見,明明是汪士榮佔盡上風,到你大帥嘴裡為何成了平分秋色?但吳三桂既是元帥,又是岳父,他不敢輕易冒犯,只是說:「依末將之意,無須徵求二位之見,讓大家民主民主如何?」

吳三桂問:「何為民主?難道還讓數十萬將士一起來表態不成?」

夏國相說:「非也!末將之意是徵求一下在座眾將之意!」

吳三桂驚異地問:「這就是你所說的民主么?」

夏國相說:「正是!」

吳三桂斷然否定說:「不行!」

夏國相說:「為何不行?」

吳三桂說:「本帥是否稱王,主要看民心如何,怎麼憑自己的心腹大將而定呢?」

夏國相:「元帥難道真的要征數十萬兵士的意見么?末將估計數十萬兵的意見肯定不會一致,到時候還得讓我們來確定。與其轉彎這樣,不如直接這樣!」

吳三桂說:「這樣一來,豈不是在褻瀆民主么?」

夏國相說:「那是元帥對民主的理解有誤。所謂民主,是民之意在前,主之意在後,起於民,落於主,輕在民,重在主。也就是說,民眾之意見,僅供參考,主人之意見,才是決策。元帥怎麼能本末倒置呢?再說,就依元帥之意,徵求了數十萬兵士之意見,也未必就是民主啊!誰知江南八省之眾的意見如何?退一步講,即使徵求了江南八省之眾的意見,也未必就是民主啊!誰知江北之民眾的意見如何?如此看來,元帥須到一統天下之時才能稱王!」

眾將領被夏國相一通歪理說得又情緒激昂起來,紛紛表示擁護夏國相。

吳三桂一想,也是!說一千,道一萬,最後還是要落到自己身上來,別人還是做不了這個主的!於是,他對眾將領說:「依本帥之意,無須分析大勢與小勢,分析來分析去,都難有個結果,倒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之法!」

眾將領問:「什麼辦法?」

吳三桂說:「就讓大家表個態!」

眾將領轟然叫好。

汪士榮黯然神傷,他沒想到自己費了那麼多口舌,竟然沒有受到重視,反而讓一些武夫們來表態,而方獻廷更是覺得悲從中來。因為他知道,自古以來,中國人就貪那個權與位,為了權與位,能夠給人做牛做馬,為了權與位,可以捨生忘死。而如今,僅僅是讓他們表個態就能夠晉王封將,你說誰不願干啊!不用等結論,這個結論早出來了。

吳三桂說:「為了盡量公正些,先讓不同意稱王的表個態。請不同意本帥稱王的舉手。」

吳三桂巡視一周,見無人舉手,心裡便奇怪了。剛才方獻廷還與汪士榮咋咋呼呼地爭著,現在讓他表態,他卻為何不舉手了呢?

吳三桂帶著疑惑問:「現在請同意本帥稱王的舉手。」

大家齊刷刷地把手舉起,唯有方獻廷一人沒有舉手。

吳三桂心裡走過一絲不悅,隨即便消失了。之後,吳三桂宣布稱王。建國號大周,自稱為周王,口號改為「逐韃虜,復漢室。」

隨後,吳三桂便封馬寶、王屏藩、李本深、王輔臣為四大將;封夏國相、胡國柱、衛朴、郭壯圖為四上將;封耿精忠為江南王,尚之信為嶺南王、孫延齡為臨江王;封汪士榮為上卿軍師。

方獻廷黯然地退出了周王府,從此結束了稱王爭霸之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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