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敲警鐘 一、楊素蘊再次上疏參劾吳三桂

得到吳三桂的允許,陳三強自然要施展手腳大幹一場了。

陳三強在雲貴兩省之內任意把持和掠奪資源,廣徵關市,榷稅鹽井、金礦、銅山之利。同時招徠商旅,資以藩本,使廣通貿易殖貨財。

更有甚者,陳三強以偷梁換柱之法,或將雲貴二地的賭館和妓院據為己有,或橫加查封,否則便得交極重的稅利。

再者,陳三強在吳三桂的默許下,在把明朝黔國公沐氏的田莊全部據為己有之後,又圈佔已歸各族農民所有的明代衛所軍用,把耕種這些土地的各族農民都變成吳三桂的官佃戶。恢複明朝末年的各種苛捐雜稅,強迫農民納稅納租。

吳三桂之種種劣跡都傳到了京城,朝野內外為之震動!

然而,更為震動的當屬御吏楊素蘊。當年,受郝浴慫恿,他本已參劾過吳三桂,但由於吳應熊設連環計騙之,使他以為吳三桂會反清復明,所以他又自動放棄了參劾之舉。誰知,事隔多年,不僅沒見吳三桂有反清復明之舉,相反,卻見他盤剝雲貴民眾,使雲貴民眾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叫楊素蘊如何不氣憤?

楊素蘊決定再次參劾吳三桂!

楊素蘊佇立於窗前,窗戶未關。窗外之風搖曳著楊素蘊的鬍鬚,給人以風雨飄飄搖搖之感。窗外正下著雨。雨淅淅瀝瀝的,連連綿綿的。楊素蘊面對潺潺之雨已生愁緒,而寒風裹著雨星砸在他臉上,不時令他有不寒而慄之感。

是呀!今日之平西王已不同於往日之平西王。如今之平西王如日中天,勢傾朝野,別說自己僅為御史無法撼動他,就是當今皇上還得禮讓他三分!自己參劾他,無異於選擇了一條絕路!

但按他楊素蘊的性格,這條絕路又不得不走!他覺得吳三桂之所以能夠橫征鄉里,愚弄百姓,有他的一份罪孽!所以,即便碰得頭破血流,他也得走。

他面對昏天黑地的世界,面對飛飛揚揚的淫雨,心裡憑增幾分愁緒和悲壯,滿懷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之情。

楊素蘊滿懷激情地寫出了參劾吳三桂的奏章。大意如下:

「臣觀平西王吳三桂不善用聖上所賜其開藩雲貴之職權,卻以此權壓迫民眾,愚弄百姓,橫徵暴斂,巧取豪奪,聚天下之財為己有,致使雲貴兩地之民眾哀鴻遍野怨聲載道!

臣以為平西王吳三桂此舉已動聖朝之基業,望聖上早作決斷,嚴加查處,防微杜漸,消災禍於無形。」

第二天,楊素蘊便將此疏上呈朝廷。

然而,令楊素蘊始料不及的是,此疏在傳到鰲拜之手裡,卻是另一種反應。

此時,康熙帝年幼,四大臣輔政,鰲拜專權正達頂峰時期。凡給皇上的奏章,必先讓鰲拜覽閱,然後再交給皇上。

鰲拜見到楊素蘊之奏章,心中一時難以決斷。吳三桂雖然與自己沒有直接的相依關係,但暗裡卻互通過往來。此疏上奏,必對吳三桂不利!但如不上奏,自己又該如何處理呢?

鰲拜思前想後不得要領,便將班布爾善找來商量。等班布爾善坐定之後,鰲拜將楊素蘊參劾吳三桂的奏摺給他看。

班布爾善逐字逐句認真地看完之後,又將奏摺雙手捧還給鰲拜,然後卻一言不發。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不能說話。他知道鰲拜將此折讓給自己看,其心中必有所想。但鰲拜沒有開口說話,他便不能輕易說話。因為尚不知道鰲拜的真正意圖是什麼,自己便不能說。否則,怕領悟錯了鰲拜的意思,便會給自己帶來不利。這是做官的訣竅!

鰲拜終於慢條斯理地說話了。他彷彿在看著班布爾善又彷彿沒看著他說:「此疏上呈,必對吳三桂不利!」

班布爾善不開言,心裡在琢磨鰲拜之意。鰲拜之意分明對吳三桂有些感情。令他不解的是,吳三桂怎麼會與鰲拜牽上關係!經過仔細揣摩,班布爾善認為鰲拜是因為吳三桂牽制了朝廷而使他從中得利才對吳三桂有所關注的。

鰲拜彷彿又自言自語地說:「若不上呈,恐令眾人生疑!」

聽到這裡,班布爾善心裡便明白了。鰲拜之意,分明是想將此疏扣下,只是怕皇上知曉,到時候落個欺君罔上之罪。班布爾善說:「依奴才看來,如此上呈,自然不行!」

鰲拜不動聲色地問:「為何?」

班布爾善說:「吳三桂與主公雖無唇齒相依之關係,卻可以彼此利用對方與朝廷抗衡之機尋隙以圖發展。」

鰲拜點點頭,以表示贊同。

班布爾善見得到肯定,心中的把握便更大了,又說:「然而,如果扣下,也對主公不利!」

鰲拜問:「有何不利?」

班布爾善說:「不利者有二。其一在於授人把柄,以欺君罔上之罪相加;其二在於主公此舉無益。」

鰲拜問:「怎麼會無益呢?」

班布爾善說:「主公此舉自然能使吳三桂得惠,卻沒有讓吳三桂知曉,所以無益。」

鰲拜點點頭說:「言之有理,有恩不圖報,施恩何用!」

班布爾善只是聽著,既不搖頭,也不點頭。他知道,現在只是聽話的時候,沒有插嘴的權利。

鰲拜漫不經心地問:「依你之見,該如何辦?」

班布爾善說:「可用釜底抽薪之法。」

鰲拜饒有興趣問:「怎麼個釜底抽薪?」

班布爾善說:「此疏正本上呈,奴才再錄一副本留下。」

鰲拜問:「錄一副本作何用?」

班布爾善說:「主公可將副本令人送與駙馬爺吳應熊即可!」

鰲拜聽後,由衷讚歎道:「此法甚妙!」

此法確實很好!將正本上交,可免欺君罔上之患。副本送給吳應熊,可示恩於吳家。至於吳三桂能否斗贏楊素蘊,那是他吳家的事,不用我鰲拜再關心。

班布爾善被鰲拜大加讚賞,卻越發顯得惶恐起來,他知自己若有得意之態,恐招鰲拜不滿。班布爾善心中不僅沒因此而愉悅,相反卻有感嘆於心:世人都說阿諛拍馬之事容易,哪裡知道什麼事都有什麼事的難處?

鰲拜突然回過神來,見班布爾善仍然傻乎乎地坐著,便說:「你怎麼不去抄錄一份?」

班布爾善立即恭敬地答應,起身而去。

鰲拜看班布爾善慌裡慌張地離去的身影,無聲地笑起來,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愜意。鰲拜心想:人生在世,身邊有如此奴才,還會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片刻之後,班布爾善將副本錄了,一併交於鰲拜。

鰲拜接過看了,一邊讚歎班布爾善書法之妙,一邊嘆氣說可惜。

班布爾善問他為何覺得可惜?

鰲拜說:「此書雖佳,卻只能送與那吳駙馬,豈不可惜?」

班布爾善立即答道:「主公即使要將奴才之身送與人,奴才也不會覺得可惜,主公何必為這字而惋惜?」

鰲拜一聽此言,頓時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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