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鰲拜專權 四、無法之下,只能無奈

鰲拜知道自己為庄廷私修明史一事而興大獄必引起朝廷漢人官員不滿,同時也怕遭到其他三個輔臣的反對。所以,弟弟穆里瑪走後,他心裡並沒有輕鬆起來,相反,還變得更加沉重了。

因為他明白,自己能夠在四大輔臣之中把握實權不容易。若稍有不慎,恐引起他們共同對付自己,那樣一來,自己便前功盡棄,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他必須有反對私修明史的理由,讓所有的人都不認為自己此舉是小題大作。

這就是他變得異常沉重的原因。

然而,他苦思冥想,卻不得要領,心裡越發焦急起來。明日早朝,自己若無應訴之言,豈不苦也。

突然,他想到了洪承疇。洪承疇學識淵博,想他必有辦法。然而,洪承疇雖然有心與自己相交,但他畢竟是漢人,會不會因此而對自己有所保留呢?

想到此處,鰲拜又有所擔心起來。

但即便如此,除此以外,他再無別的辦法。所以他想,乾脆學瞎子過河,邊摸邊過。

於是他又以邀請洪承疇喝酒的名義將其請來。洪承疇一見鰲拜便戲言道:「大人請洪某喝酒,不怕洪某酒後戲言么?」

鰲拜聞之一怔,立刻明白洪承疇是暗指自己借喝酒之機向他討教一事,心裡有些不舒服。但聯想到事實本來如此,心裡又釋然,坦然笑道:「若得大學士戲言點撥,某人願陪大學士爛醉三天!」

洪承疇笑道:「戲言,戲言。」

鰲拜連忙邀請洪承疇入座。洪承疇也不客氣,揀了主席坐了。要在平時,洪承疇也不敢這麼放肆。但他知鰲拜相請,必是有事相求,自己不坐主席,倒是便宜他了,於是不讓。

洪承疇與鰲拜對飲了幾杯,話慢慢多起來了。鰲拜一見,知道時機已到,便故作神秘地說:「我今日得報,有人在私修明史,不知大學士知道否?」

洪承疇一驚,問:「會有此事?」

鰲拜說:「千真萬確!」

洪承疇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心想:有沒有此事與自己何干?自己失態,豈不說明自己與此有關而讓鰲拜有恃無恐么?所以,他馬上定了定神,毫不在意地看著鰲拜。

鰲拜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誠懇地說:「難道大學士不覺得奇怪么?」

洪承疇問:「有何奇怪?」

鰲拜說:「大明已滅多年,他們私修明史圖個什麼?」

洪承疇笑道:「你是滿人,自然不知漢人之心態!」

鰲拜問:「什麼心態?」

洪承疇說:「念舊。」

鰲拜說:「什麼是念舊?」

洪承疇說:「在漢人看來,什麼東西都是原來的好。譬如說,死人比活人好,明朝比大清好等等。」

鰲拜說:「只怕不僅僅如此!」

洪承疇說:「當然!」

鰲拜說:「還有什麼?」

洪承疇說:「還有情緒。」

鰲拜問:「什麼情緒?」

洪承疇說:「反滿情緒!」

鰲拜問:「他們心裡既然反滿,為何不拿起真刀真槍與我們對著干,而只是暗地裡修修歷史,這有什麼用呢?」

洪承疇說:「你是滿人,自然不明白!作為漢人,對於自己的江山被滿人佔了,心裡自然難安!可是,若真刀真槍地干,又怕掉腦袋,若自認倒霉,又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就選了這種折中的辦法。既可發泄心中之不滿情緒,又可確保自己之無恙。」

鰲拜說:「這算什麼事啊?」

洪承疇說:「這就是無法之下,只能無奈。」

鰲拜說:「你們漢人真是高深,令人難懂。」

洪承疇說:「好懂!你知道我們心中的英雄岳飛么?」

鰲拜說:「知道,可他據說是被秦檜害死的。」

洪承疇說:「對了!可是僅僅憑秦檜之力是害不死的,其中必有皇帝之責。然而,人們不敢追究皇帝之責,卻將心中之怒遷於秦檜之身!這還罷了。秦檜在時,人們不敢罵,而秦檜死後,卻讓他的銅像跪在岳飛墓前,還得將他妻子王氏也押跪在那裡,且脫去王氏的衣服。這叫個什麼事?奈何不了皇帝,便找秦檜出氣。奈何不了活秦檜,便找死秦檜出氣。找死秦檜出不了氣,又將其妻找上。讓其妻陪跪,覺得不過癮,還要脫掉她的衣服!然後讓世世代代的人朝赤身裸體的王氏吐唾才解恨。至於與事是否有補,我們漢人是不管的!我們只求能發泄心中的情緒!這叫什麼?這就叫無法之下,只能無奈!」

鰲拜聽洪承疇說了一通,還是不解!他是滿人,不是漢人,當然不解。但鰲拜也不想弄懂,他只想如何處置此事,便問:「大學士認為該如何處置此事?」

洪承疇說:「其實修修明史是翻不了船的,談不上處置不處置。大人您不也是這樣認為的么?」

鰲拜說:「我雖然也是這麼想的,但讓他們將反滿的情緒煽動起來,只怕也不是好事!」

洪承疇只得說:「這倒也是!」

鰲拜問:「大學士認為如何處置才是上策呢?」

洪承疇說:「唯有興獄!將反滿情緒激烈分子都抓起來下大獄。」

鰲拜心中暗喜,問:「如何說服朝廷呢?」

洪承疇想了想說:「就說不能丟了祖制,不能讓私修明史之人亂了朝綱!」

第二日早朝,鰲拜將庄廷私修明史之事告知其他三大臣,並把自己已令人將他與其他參與者都下了大獄之事也告訴了他們。不出鰲拜所料,三大臣果然覺得他此舉有些小題大做,尤其是蘇克薩哈。

蘇克薩哈說:「幾個秀才私修明史壞不了大事的,何必要將他們下獄呢?」

鰲拜說:「雖然壞不了大事,但卻表達了反滿情緒。絕不能讓這情緒泛濫起來!」

蘇克薩哈笑道:「人的情緒能用監獄囚得了么?你沒情緒?我沒情緒?誰沒情緒?我看是人都有情緒!世界上還沒有哪個政權能管得了人的情緒!」

鰲拜決斷地說:「我就是要將這種反滿情緒囚禁起來!」

蘇克薩哈說:「你難道不怕更多的漢人有這情緒么?」

鰲拜說:「我最怕的是丟了自己的祖宗!大清的天下是誰的?是我們滿人的,不是漢人的!我幹嗎要為了照顧他們的情緒而不顧自己的天下?我看他們私修明史是沒安好心!」

蘇克薩哈說:「我猜測漢人是針對我們廢除漢族政權舊制,恢複滿族舊制來的。」

鰲拜說:「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的,我們恢複祖制有什麼錯?祖宗做錯了什麼?他們為我們創下這麼大的一份家業,難道我們要拱手送人?我看祖宗就是好!沒有祖宗就沒有今天,我們可不能翻身忘本!」

蘇克薩哈讓鰲拜搶白一頓,氣得不得了。

索尼覺得鰲拜一口一個祖宗,很受聽,便說:「鰲拜之言也有道理。我們總不能為了照顧漢人之情緒而丟了自己的祖宗吧!」

遏必隆看了看蘇克薩哈說:「鰲拜之言確實有理。」

蘇克薩哈再無話說,怔怔地看著他們,彷彿在看一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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