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寇家村異常事件

青山綠水大太陽。

「我說,快到了吧?」我高一腳低一腳跟在寇雲身後氣喘吁吁。

「哥,你不是說走山路很行的嗎?」寇雲一向缺乏尊老愛幼的美德,幸災樂禍地回頭笑我。

這是湖南境內一處不知名的山坳,早上九點多我們徒步離開一個名叫王家沙的村子,現在看看錶已經是下午四點十分。寇家村就在前方某處。

小丫頭思鄉的情結一發作起來簡直沒法收拾,整天哼哼嘰嘰,我熬不過只好遂了她的心思,陪她一起回家看看父老鄉親。

我問她我算什麼身份去。

「你是我哥呀。」她瞪著我說。

暈了,那豈不是還要拜見爹娘?這……有點亂。

先前出發的時候她問我:「要走很長時間的山路呀,得有點心理準備喲。」

我滿不在乎地跟她說沒問題。這可不是說大話,都市人里我的體力算是出類拔萃的,冒險可也是件體力活,記得那一次在尼泊爾的原始森林裡走了幾天,還是在我精神狀態極度惡劣的情況下呢。

可沒想到跟著寇雲走山路實在是比自己走累許多。她歸心似箭,自打從王家沙出發,踏入了這一方的水土,她腳底下就像安上了彈簧。我們走的是野到不能再野的野徑,其實我基本上看不出有小路的痕迹。更多的時候我們沿著小溪前進,深深淺淺,一些地方要蹚著水才能走過,寇雲卻無視腳底障礙,我覺得她簡直輕盈得像只大蟈蟈。

如果是按著我自己的節奏速度,走這點山路不至於讓我這麼累,可是要跟上寇雲,就得付出雙倍的力氣。

還有一個原因,我背上的包要比寇雲背上的重,重很多很多。

「哎呀,你怎麼忽然停下了?」我眼冒金星低著頭看腳下的路,冷不防寇雲忽然停了下來,差點撞上她。

「這次回去,我想把我哥寇風的事情告訴爹娘,這就快到了,可是想到怎麼開口,又忽然有些害怕。」

寇雲當日留書夜奔,雖然是因為對花花世界的嚮往,不過最直接的動因,是尋找逾期不歸的哥哥寇風,她寫給家裡的信上也是這麼說的。這次回去,家人噓寒問暖的同時,少不得要問起這件事。

寇風的音訊是知道了一些,可是伴隨著這音訊的,卻是更大的凶訊。這也無怪乎小丫頭近鄉情怯。

可這件事情我又有什麼辦法,只好對她說:「那你就先別對家裡說,就說沒得到你哥的消息,這本來也很正常。而且嘛,畢竟這案子還沒結,說不定還有變數。」

寇雲稀罕地嘆了口氣,說:「變數,還能有什麼變數,就是變也不會往好地方變。這次不說,下次總要說,難道還能永遠瞞著他們嗎?」

「可是現在畢竟沒了解到全部情況,事情的來龍去脈有太多缺失的地方。你長輩問到很多關節,你都不知道,不是更讓他們揪心?」

「或許不用過多久,我就會見到哥哥。我想問問爸媽,到了那時候,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啊。」

別看寇雲平時嘻嘻哈哈,貪玩起來不知輕重,其實性格中還是有倔強決然的一面。她的親生哥哥此時至少是殺了兩人的殘忍兇手,這一切帶來的種種壓力,她都藏在心裡,掩在表面的嬉笑胡鬧下面。這一次突然提出要回家看看,怕是下了決心,要告訴家裡寇風的消息。像這樣傳承了許多年的家族裡,恐怕還有森嚴的族規,對寇風這樣的敗類,就算是法律拿他沒辦法,族規也有處置他的方式。

跟著寇雲又走了不多遠,她向前一指,對我說:「看見沒,前面那塊凸起來的大石頭,像不像一隻蹲著的蛤蟆?小時候我媽告訴我,這是神獸,是老天降下來守著村子平安的。我就問她,為什麼不派只好看點的來?」

幾分鐘後,我們站在了蛤蟆神獸的腦門上。向下望去,眼前一片開闊。這是一個坡度平緩的山谷,溪水從蛤蟆的腳邊流過,注入底下的一個小湖裡,湖周圍錯落有致地搭建了幾十間木屋。此時太陽已向西傾去,但湖上仍舊金光粼粼,風從背後吹來,這真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這種文人墨客式的風騷感嘆其實最不實在,我第一次去麗江古城的時候也感慨說如果就此住下該有多好,其實真住的時間長了,就會覺得這個不方便那個也沒有,就會懷念起上海的燈紅酒綠來。像我這樣的俗人,其實只要在這寇家村住上十天八天,清氣消磨殆盡,要空調要煤氣的俗氣就要冒出來了。

我正在這兒大發哲理感慨,寇雲卻「咦」了一聲,手足並用從石頭上滑下,順著緩緩的斜坡向村裡跑去。

我見她神態不對,連忙跟上去,下石頭的時候差點崴到腳,跳了幾下,連跑連喊:「慢點兒,怎麼啦?」

「沒有煙啊,這個時候,怎麼會沒有煙啊!」寇雲腳步非但沒有慢下來,反而跑得更快了幾分。

煙?我一邊跑一邊琢磨,看見前面太陽下拖得長長的寇雲的影子,忽然醒悟。

是炊煙。

這個時候已經快五點鐘,寇家村這樣的條件,吃晚飯總得提前兩小時煮飯燒菜,現在就該看見炊煙了。

順著坡往下跑的時候,我再一次向寇家村望去。

沒有炊煙,沒有在室外活動的村民,剛才我覺得這裡很安詳,而現在的感覺,是寂靜。

有點讓人心悸的寂靜。

寇家村是個小村子,與世隔絕。外面世界的前哨站王家沙村離這裡,雖然不能說十分遙遠,可是外面的人在寇家村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熟人,更沒有經濟往來,所以根本沒人會走幾十里山路來這兒。寇雲和我說過,白天寇家村每家每戶都是不關門的,到了晚上,為了防山裡的野獸,才會把門關起來。可是現在,寇家村每間木屋的門,都是關著的。

門是從外面關上的,掛著古式的長方形銅鎖。

寇雲已經來回在小小的寇家村裡跑了兩圈,沒有一家例外。現在這個村子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寇雲滿臉都是汗,身上的T恤也濕透了,臉色煞白。她站在湖邊,大聲地喊:「爸爸,媽媽,二伯……」聲音在山野間迴響,驚起了遠處林中的幾隻飛鳥,沒有人回應她。

我沒有上去勸她,讓她這樣喊一會兒,發泄出來,才能漸漸鎮定下來。

這麼喊了幾句,遠方忽然傳來幾聲狗吠,一抹黃色的身影從林中鑽出來,一溜煙地跑近。

那隻土狗跑到近前,繞著寇雲的腳邊打轉,喉中嗚咽不止。

「阿獃,阿獃。」寇雲喊著黃狗的名字,蹲下身子輕撫它的背脊。

「這是我三叔家裡養的狗。」寇雲告訴我。

這些住在山裡的人家,多半家裡都會養狗,來看家護院,趕走野獸。不多會兒工夫,我們身邊又多了幾條狗。看來寇家村的人離開之後,這些狗都被留了下來,在山野間自行找食生存,只是它們的活動範圍都離故土不遠,發覺這兒的響動,紛紛聚攏。

寇雲走到哪兒,這些狗就在身後跟著。狗通人性,它們也希望寇雲回到這兒,可以還給它們舊日的生活,好不用每天在山野間風吹雨打飽一頓飢一頓。可是狗再通靈,也不能開口說話,更沒法告訴我們,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數百年間寇家在這裡生息繁衍,已經扎了根。這裡根本沒有遭到外力侵入,或巨大自然災害的痕迹,要知道中國人最是戀根,歷來遷民是最困難的事情,往往政府為了某些工程,花大力氣把農民從祖地上遷走,給房給田,卻恁擋不住大多數的人在風頭過去之後偷偷回到老家,一次又一次,九死不悔。普通的中國農民是這樣,有祖訓不得與外界接觸的寇家,就這樣從寇家村消失,更難以讓人理解。

從村子的情形看,寇家人離開時都很從容,並不慌亂。我彷彿能看見某天清晨,寇家人從屋子裡出來,鎖好門,帶著行裝,在野徑間走成一條長龍,順著小溪溯流而上,安靜地離開。

已經到處是夕陽的淡淡紅光。我站在一塊空地前,附近的幾幢房子圍出這麼塊足以容納所有村民的地方,從位置看,這裡像是村子的中心廣場,而且地面也被平整夯實過。村子裡的大事或者什麼決議,多半就是在這裡進行的。這塊空地的中央,端放著一塊石頭。

這是一塊足有三四十斤的大圓石,就這樣放在空地的中央,顯得有些突兀,讓這塊空地,變得像帶著宗教性質的祭壇。通常這樣一塊石頭如果故意放在這兒,是有著象徵意義的。

「寇雲,寇雲!」我大聲喊。

寇雲應聲跑過來,身後還跟著幾隻狗。

「這是什麼?」我指著石頭問她。

「石頭呀,嗯?」她皺起了眉,「我記得原來這兒沒有這麼大一塊石頭的呀……」

「原來沒有的?」我俯下身子仔細觀察起這塊石頭來。

這是一塊既普通又奇怪的石頭。說到普通,是因為它的的確確就是一塊圓石頭而已,沒有其他的花樣玄機,表面還能看出流水沖刷的痕迹,所有原先的稜角,都在千萬年里被水流磨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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