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打個電話嗎?」這是我第三次提出同樣的要求。
「不行,和你說過多少遍了,聽不懂中國話嗎?」看守所的警員對我惡狠狠地說。
「就算我是殺人嫌犯,也不會沒有和外界通訊的自由吧。何況我是冤枉的。」我抗議說。
「等北京警方來人把你押走,你和他們去提要求。在這之前,我們這裡可不能出什麼岔子。」
「我不會亂打電話的,就是讓朋友幫著照顧一下父母,讓家裡安心。」我急著說,被困在這裡,要是連電話都沒得打,可真是求助無門了。看看眼前這年紀不大的小警察毫不在意的樣子,我又試探著補了句,「您抽什麼煙,我讓家裡給您帶條來?」
這警察「嗤」了一聲,道:「這算什麼,我還圖你的煙?」說著他打量了我一番,微微點頭,說,「這樣吧,你填張申請表,要打給誰,準備說些什麼內容。我看看再說。」
這是在廣州的一個看守所里。
我從海防艇上下來的時候又是一個深夜,直接被押上了警車,如果不是特意問了句,我還不知道身處何地呢。
我對廣州的印象並不是很好,相比上海,這裡的治安要差一截,火車站更是出名的混亂,幾次來廣州出差,都提著一顆心。沒想到這次來,卻沒了提防別人的資格。
「喏。」紙和筆從門上開的窗里遞進來。
「好好想想該怎麼寫。」不知他用什麼東西「噹噹」敲著鐵門,好像要敲打敲打我的腦袋。
看樣子最多只能打一個電話,我曾想過打給父母,很快自我否定掉了。這事情和他們說不明白,徒增他們的擔憂,對於解決我目前的困境,他們是幫不上忙的。
思來想去,靠得住並且有能量的朋友,就只有梁應物一個人。
我在紙上寫了我和梁應物的多年同學關係,他的大學講師身份,以及托他照應父母的大致通話內容。
梁應物的另一重身份我自然不會寫出來。普通的警察,是不可能清楚他所服務的X機構是個怎樣的系統的。
由於我最終要被押解去北京,所以他們還未給我換上囚服,我穿的還是原先的衣物。我把褲袋裡的一張百元票取出來,塞進一折二的申請表裡。我想這就是那小警察的言外之意吧,就是不知這點能不能讓他點頭。
我的錢包連同行李都被警方封存,這點錢忘了是哪一次打牌從李建手上贏來的,因為不多就順手塞進了褲袋裡。
我把紙筆遞還出去,然後聽見他把折起的紙打開。
沒有一點動靜,他彷彿沒看見那張人民幣,一聲不響地慢慢走開了。
「是我,是我,那多!」電話接通的那刻,兩天來的驚心動魄齊涌心頭,身處這般田地,一時百感交集,不禁語塞。
百元遞出不到半小時,我就被領到了給嫌犯打電話的專機旁。我想,這電話應該是有監聽的吧。
「別超過五分鐘。」那警察說了一句,往旁邊讓了讓,卻並不准備迴避。
一根電話線連起的是兩個世界。
我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把此刻自己的處境告訴了電話那邊的梁應物。
饒是梁應物鋼絲一般的神經,聽到我此刻居然是個殺人嫌犯,被關在廣州,也不由得大大吃了一驚。
我只有短短五分鐘,所以沒法和他講詳細的情況,直接告訴了他死者是誰,以及突然出現在我手裡的匕首。
在我用急促的語速說到應是有人把匕首輕巧地塞給我,但實際上周圍又看不到人時,梁應物只是安靜地聽,並沒有過激的反應。
倒是旁邊的警察輕聲冷笑,在他看來,我用這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五分鐘,和朋友說什麼憑空出現的匕首,顯然可笑至極。我說的和先前申請的顯然有所不同,此時他倒也不來管我。
梁應物所在的X機構專事研究各類異常現象,我經歷的事一般人會覺得荒謬,可他卻不會認為我在胡言亂語,反而會認真對待。
我讓梁應物去安撫一下我父母,先別趕著來廣州或北京,該怎麼說他看著辦。
估算著快到時間,我又想起一個人,對梁應物說:「上海市公安局特事處的郭棟和我有些交情,你和他說一下我的情形,看看他有沒辦法。」
在警察的示意下,我匆匆結束通話,梁應物最後說了三個字:你放心。
其實肯定沒有什麼規章條例說我打電話不能超過五分鐘,但俄羅斯首富霍多爾科夫斯基進了監獄也得乖乖勞動縫手套,管你外面什麼身份,這一畝三分地警察說了算。
打了這個電話,我多少放鬆一些,梁應物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強援,X機構雖是不公開的官方組織,但他們在研究各類怪異事件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會和各種各樣的勢力體系打交道,梁應物作為頗受器重的研究員,在這個社會裡他的能量絕對要比普通政府官員強得多。
而郭棟,去年底我和他合作化解了一場巨大的危機,他本身是公安系統的人,處理我的事情要更便利些。
有這兩個人幫忙,想必最起碼我能得到公正的對待,所遭遇的蹊蹺怪事,不會被當成我的憑空臆想而忽略過去。
「想什麼呢,這邊!」我後背的衣服被那看守警一把抓住。
「怎麼,不是回去嗎?」我記得拘留室的方向,沒走錯啊。
「誰和你說現在回去?審你了。」他推了我一把,讓我往另一個方向去。
「是北京的公安來了嗎?」我一邊走一邊問。
「沒來我們就不能審你了?」他不耐煩地回答。
著實搞不明白,我只是嫌犯,還沒定罪呢,問一句話用得著這樣嗎,再說還收了我點小賄賂,雖然金額不大。
在審訊室里等我的是個中年警察,虎著臉,面目陰沉。
去年在上海我也被「冤審」過一回,不過半天之後誤會就解開了,什麼苦頭也沒吃。那次是郭棟幫了忙,這次會怎麼樣?看著面前警服中年人嚴肅的臉,我心裡一點底也沒有。
「人不是我殺的。」我搶先對他說。
「姓名?」
「警官,雖然我所說的你可能難以相信,但……」
「姓名?」中年警察用相同的口氣重複了前一個問題。
「那多。」我嘆了口氣回答。
「真名嗎?」
「是的,這你們很容易就能查到的。」
「性別?」
「男性。」
這樣回答的時候我心裡想,如果他接著問「真實嗎」,我就回答「從出生以來就沒變過,而且這更容易查證」。
這種情形下還有心情自娛,剛才和梁應物的那通電話真是讓我大大減壓了。
對面的人顯然沒有這樣的娛樂精神,他又問道:「職業?」
「記者。上海晨星報社記者。」
我以為接下來他該進入正題,問我案情了。沒想到中年警察神情緩和下來,甚至微微露出了些許笑容,問道:「你是跑什麼的?」
「我沒有固定條線,是機動部記者,跑突發新聞,或者讀者打電話提供線索。」
「就是要隨時待命嘍,那可挺累的啊。」
「是挺累的,不過跑了幾年也習慣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不知道他為什麼把審訊變得好似嘮家常。
「看你模樣挺年輕的,干記者這行幾年了?」
「我2001年當的記者,到今年第六年。」
「哦,還不算很長嘛。」
「我那個報社歷史不長,而且流動性大,我這樣待了五年的記者,算是資格很老的了。」說到這裡,我彷彿有種錯覺,這不是警官在審嫌犯,卻像我在和一個採訪對象聊天。
「是嘛,看樣子你還挺受器重的呢。」中年警官微微一笑,溫溫和和地隨意問了句,「那小刀子哪兒買的,品質不錯啊。」
我張了張嘴,一時語塞,過了一兩秒鐘,心臟才後知後覺地兇猛收縮。
這傢伙在套我的話!
他這樣淡淡一路問下來,前幾個問題都是我隨口可答的,心理上的慣性,讓我下意識地準備回答他的關鍵問題時,才發現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那匕首真是我的,很可能順口就說了出來。
這個老刑偵可厲害得緊啊。
中年警察看我張口卻沒說話,大概是以為我臨時把話收了回去,卻也不著急,笑了笑,又說:「看見那麼多血,會不會很慌?」
「看見那種場面,是有點慌,不過誰都會這樣的。」
警察點了點頭:「一般來說,第一次殺人是會這樣,你還是好的,很多人會嘔吐。」
「我是說任何一個人看見這樣的兇殺現場都會很不適應,我是第一個現場目擊者,而不是殺人犯。」我連忙分辯。
「你以前認識死者楊宏民嗎?」
「不認識。」
「這麼說一切都是一場偶然嘍,你發現了一個兇殺案,可不管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