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別離·永生之鑰

12月11日晚8點,香港養和醫院。

清晨我和何夕才解除了隔離,恢複自由身。所有被隔離的人都沒有產生亢奮癥狀,病毒檢測也都呈陰性。

那把火創造了奇蹟,那瓶五糧液的殘破瓶身被燒得烏黑開裂,只有在金屬瓶蓋的背面,才採集到一點點病毒,那兒沒有直接燃燒。很微量,但依然極其兇猛的病毒。

另一件幸運的事情,是事發當時市長尚未進入大宴會廳。不然市長隔離三天,也會造成相當嚴重的後果。

本想解除隔離後立刻督促何夕去醫院開刀,誰知海勒國際卻通過正在調查他們的國際刑警,向中國的專案組轉達了一個信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直接聯繫到何夕,所以他們只能通過這種方法,把消息最快速地傳到她的耳中。

范哲病危。

在經過海勒國際多次嘗試性治療失敗,最後用專機轉到海勒國際在香港養和醫院設立的危重病人生命延續研究&護理實驗室的范哲,終於走到了盡頭。他那本來顫抖微弱的生命之火,現在已經只餘一縷青煙,很快將重歸冷寂。

雖然范哲這些年所在進行的計畫還有著太多的謎團,但最後一面,何夕是無論如何要趕到香港去見的。

倫勃朗和趙自強已死,范海勒失蹤,關於太歲他們究竟知道多少,這些謎團不知何時才會揭曉。

我上一次去香港辦旅遊簽證的時候,申請了兩次赴港旅遊的機會,現在還餘一次,這使我能和何夕一起飛到香港。

共同在范哲的病床前守候,對何夕,對我,這都是非常重要的時刻。

護理實驗室並不和一般的特護病房混雜在一起,眼前的樓道兩旁,白色的門後面,大多是各個醫學實驗室。

何夕在前,我在後,腳步聲在安靜的樓道內此起彼伏。

何夕在一扇門前停住了。

我默默地站在她身邊。

她的手摸上門把,轉動。

竟然是鎖著的!

怎麼會,何夕來之前已經和實驗室的工作人員聯繫過,他們知道何夕今晚到。

何夕又用力轉,門把紋絲不動。

「何夕,是你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裡面問。

何夕整個人震動了一下。

「父親……是你嗎,父親?」

門被打開了。

被國際刑警尋找多日不獲的范海勒站在門後,蒼老的氣息從他的身上彌散開去。上次他離開上海時,我隱隱感覺到的憔悴與悲傷,現在已經濃郁得讓每個見到他的人都無法閃躲。

原本應該在實驗室里的研究員此時一個不見,只有范海勒一個人,真不知道他是如何避開警方的耳目來到香港的。

「你來晚了20分鐘。」范海勒對何夕說。

何夕手中的提包滑落到地上。她從范海勒的身邊衝過,跪倒在實驗室唯一的病床前。

范海勒長長嘆了口氣。

我有無數個問題要問他,但此刻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到那張病床旁。

曾經插在范哲身上維持生命的各種管子已經拔去,雖然我看過他的照片,但那上面微笑著的俊朗青年,和眼前蒼白略有浮腫的死者判若兩人。

只有臉頰的輪廓還依稀相似,那和我幾乎完全一樣的顴骨和下巴。

何夕的指尖拂過他深陷下去的眼窩,那再也無法張開的雙眼,有她曾經的夢想和太多的懷念。

都已飄散再不歸來。

止不住的淚水在地上濺開。

輕輕的,我彎下腰,從後面抱著她。她的身體在顫抖。

她再也忍不住悲痛,轉身把頭埋在我胸間,放聲大哭起來。

我撫著她的頭髮,目光卻落在范哲的臉上。

你最珍愛的,從現在開始,就交給我來守護吧。

不是作為你范哲的替代品,而是我,那多。

何夕哭了很久,聲音早已經嘶啞,最後慢慢小了下去。

范海勒拿來一張白布,把他的養子蓋起。

何夕抬起頭的時候,我胸前的衣服已經一片狼藉。

「去洗洗吧,我有話要對你說。」范海勒說。

何夕望了白布一眼,撐著我的肩膀站起來,走到水池邊把臉洗凈,回來的時候抽了幾張面巾紙,看著我胸口的衣服,有些遲疑。

我握住她的手。

「我自己來吧。」我接過面巾紙,把胸口簡單擦了擦。

「現在,在警察的眼裡,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罪犯了吧。」范海勒苦笑了一下,但臉上卻沒有分毫罪惡感。

「這麼說,你果然才是一切的起點。」

范海勒向我點了點頭:「你是個很有想像力的年輕人,不過,你也絕對無法想像,這個耗用了我大半生光陰的計畫,是如何的壯麗與偉大。」

他竟然用了這兩個非同尋常的形容詞,我心裡一動,說:「永生,是永生吧。」

范海勒原本還算從容的神情立刻變得極其驚訝。

「你怎麼會知道?」

「我還知道,你的計畫和太歲有關。」

「哦天哪。」范海勒更加愕然,「你竟然還知道太歲!你不可能猜到這些,可是倫勃朗也不可能告訴你,難道是……難道是趙自強?」

「可是,范先生,你有沒有想過,即便太歲是永生的,即便太歲可以繼承人的一部分思想,但那畢竟和人是不同的。以這種方式獲得永生,並且想讓全世界的人都這樣。一個爬滿了太歲的地球,就是你想像中的未來嗎,這就是你畢生所追求的理想嗎?」考慮到他和何夕的關係,我的語氣並不激烈,但仍免不了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畢竟,上海剛剛從一場災難中逃脫。

「等等,那多,等等。」范海勒做了個讓我暫停說話的手勢。

「太歲繼承人的思想,並且獲得永生?這真是太荒謬了。」他說。

這下輪到我愕然了。

「難道……難道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你知道了永生,知道了太歲,卻得出了完全錯誤的結論。看起來你們似乎碰到了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他看了看何夕,又看了看我。

「是和趙自強有關嗎?能不能先告訴我呢?」

「好吧。」我點頭。

「還是我來說吧。」一直沒有說話的何夕開口了。

她從范哲出事後發現有針孔的醫用手套說起,把在上海和哈爾濱這一路極為曲折的經歷,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說到醫用手套的時候,范海勒表現出來的是震驚;說到腹中的太歲時,范海勒則陷入了沉思;而說到病毒騎士和趙自強的所作所為,范海勒竟是幾乎難以克制的憤怒。

「怪不得你會這樣猜測,真是沒想到,趙自強居然被太歲附體,背著我們干出這種事情!他提出進行大範圍的病毒傳染試驗的時候我就不該同意,研究了幾十年,真的看到希望的時候,還是太急功近利了啊。」范海勒痛心疾首地說。

「那麼現在,您能把一切的真相告訴我們嗎?究竟是為了什麼,您犧牲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何夕看著她的養父問道。

「太歲從何而來,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可是,太歲自然產生的幾率,實在太過微小,我嘗試用各種方法加大這個幾率,直到我在實驗室里發現了范氏病毒。說是發現,其實所用的方式,和『七三一』部隊差不多,只是製造一個利於病毒和細菌快速進化變異的環境罷了。一開始的時候,我需要在實驗室外,進行多生物的病毒試驗,這不可避免地會引起動物學家的注意,所以,我宣布發現了一種新的,正在快速變異的病毒。

「我在實驗室里進化病毒的目的,就是讓感染這種病毒的生物的內臟,能更容易地變成太歲。這種基因層面的控制,對現今的生物科技來說,還太精微。我們只能不斷地試,不斷地錯,一點點靠近。當我們取得一些進展後,不可避免的,我們需要在人類身上試驗,在這個階段我們採用的方式,你們已經知道了。我們每一次在人身上試驗的病毒,都是不同的變種,我們希望看到的結果,並不僅僅是感染病毒的人死亡後產生太歲,而是感染病毒的人最終沒有死亡。」

「什麼,你是希望感染者活下來?」我驚訝地問。

范海勒點點頭:「我的最終目的是永生,是生不是死。今年8月,第一次,有一個病毒感染者成功地生存了下來,這個人就是程根。雖然范哲趕到的時候程根已經被他兒子殺死,但他冒險盜回的內臟,卻使我們的研究有了新的方向。」說到這裡,他看了眼蓋著白布的兒子。

他親手蓋上的白布,他親手葬送的兒子,一切為了他的理想。

「在那之後的三個月,我們的研究突飛猛進,特別是在10月份,趙自強連續提出好幾個建議。非常有創意,也非常有效的建議。我原本就很欣賞他的才華,並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的懷疑,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他的那些建議是從哪裡來的。巨大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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