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方的秋天以及冬天 第八章 討債師叔

歐陽警官拉著我,勸我說陸左,你別太生氣了。

有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是潛台詞是:別太較真了,至於么?

我搖搖頭,盯著這保安隊長和地下躺著的那個保安,輕輕、然而卻很堅定地說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沒有量度標準的,比如職業道德,黑即是白,白說成黑,反正沒有人知道,也不會受到懲罰,所以當良心麻木之後,就竊竊以為然。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今天但凡在我面前說了謊話的人,必定會口舌生瘡、胸腹絞痛、腫脹,最後七竅流血而死——一定會的,老天作證。」

我說得惡毒,他倆反而更加不在意,直以為我在賭咒發誓。

回到房間里,歐陽警官他們取了一下證,拍照、搜集殘留物,過了一會,他拍著我肩膀說:「陸左,放心,你上次幫我們,這一次我費盡全力也要破了案,幫你找回失物!不過你也別太在意了,從你報的失物來看,總共損失也沒有超過一萬塊,不要太操心……哦,記得把你的銀行卡電話掛失!」他說完,帶著他們的人收隊了。

我愣愣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黑屏的電視。

我不能說我丟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倘若可以,用我所有財產去換都可以——財產丟失了,憑著我的人脈和經驗,不用多久就能夠掙回來,而朵朵丟了……我不知道怎麼去解釋我跟這個小鬼頭兒的關係,每天晚上我下班回來,總會有這麼一個「人」在等我,笨手笨腳地做家務,逗我笑,不管再忙,我都會跟她玩一會遊戲,她很乖,勤快,打掃衛生一絲不苟,有的時候又傻乎乎的,乍看覺得陰森森,然而卻十分可愛,像最純凈的天湖之水。

她即使是鬼,也是純凈的,是無瑕的。

短短不過一個多月的工夫,我已經感覺自己的生活,和她已經息息相關了。那一年我已經二十二歲了,久經苦難,淡漠的人生中突然多了這麼一個小東西,就一下子,觸動到自己心底里最柔軟的地方。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父女之情吧?

然而,幸福來得太快,走得又匆匆。她突然消失了,悄無聲息,無影無蹤。我的心彷彿被巨大的黑暗、恐懼緊緊抓住,每一次的跳動,都有喘不過氣來的悲傷在蔓延。

我仔細想著,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把朵朵帶走了?

真的是蟊賊么?顯然這是最不可能的,行竊的時候還有蒼蠅相助,悄無聲息地跟鬼魅一般,所有的鎖在他面前全部成了擺設,把我的書房翻得亂七八糟,關鍵是,他不僅帶上了保險柜里的錢,而且把我書桌上最不起的瓷罐娃娃給帶走了……

如果不是蟊賊,那麼,會不會是……蕭克明?這個雜毛小道士,騙吃騙喝,沒事還老朝洗腳城、夜總會跑,他是懂得些法術的,又對我的虛實大致了解,倘若是他出手,以朵朵的安全來要挾我給他錢,也不是沒有可能;除了蕭克明,我突然又想起了一個人來。

小美中午給我講了一個人,長得很醜,又老又丑的那種,穿著對襟褂子,肩上蹲著一個兇惡的猴子,下午的時候還來找過我,說是我們家的親戚……我家哪裡會有一個養猴子的親戚?這麼一聯繫起來,我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了,連忙打電話給小美。

她大概等我聽了兩遍鈴聲,才接的電話,聲音慵懶,不耐煩,鬱郁地問我怎麼啦,什麼事?她大概還在為中午的事情鬧小脾氣,言語間有些不爽,我不理會這些,直接問那個自稱我家親戚的傢伙,下午是什麼時候去的店子。小美回憶了一會兒,說差不多是三點鐘左右吧。我心一沉,說是誰告訴他我家地址的,她說是她啊,怎麼啦?

我罵了一聲操,掛了電話。

我癱軟地坐在了沙發上,仰望著天花板,無盡的疲倦從心底里冒出來。

這樣的一個人,牛B到能夠指揮蒼蠅遮蔽顯示器的地步,他來到我屋子裡面翻箱倒櫃,顯然不是為了區區七千多塊錢和幾本取不出錢的存摺和銀行卡。而我,又有什麼可以讓他圖的呢?我扳著手指算,在這種人的眼裡,我最值錢的東西莫過於三個:金蠶蠱、朵朵和我外婆給我留下來的《鎮壓山巒十二法門》。

這三樣東西,我都被別人看過、知道過,就價值而言,朵朵顯然對他最無用——只要有狠心,如此的小鬼他想煉十個煉十個,想煉一百個就煉一百個,並無大用;金蠶蠱其實也好煉,難練的是我身上的這條金蠶蠱,它是本命蠱,溫養數十年,窮盡我外婆一輩子心力煉就而成,不知耗盡了多少材料、毒蟲和草藥,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可是,這肥蟲子已經跟我掛鉤了,那人拿去也並無大用;那麼,唯有我燒掉的那本破書,才會引人覬覦。

我想起了外婆給我交代的話語:你沒有能力保護那東西,拿著就是惹禍,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有冤鬼上門索債,燒掉了無牽無掛。

這……就是所謂的冤鬼上門吧?只是,這是哪路的冤鬼呢?我第一時間想到了前幾日死掉的羅婆婆,她的死雖然不是我引起的,但是別人不這麼想,至少……我想起了那個叫做青伢子的少年怨毒的眼神,至少,他不是那麼想的。

除此之外,還有誰呢?

我憤恨不已,對於神秘的、彷彿空氣一般的敵人,心中怒意狂生。

不過,既然有所求,他終究會要和我聯繫的。

鬼終歸是要上門的。

當天晚上,我陸續把自己的銀行卡掛失之後,檢查了一下電腦,將所有的文件都隱藏好,那個隨身的MP4被我刪除了資料,扔在一邊。我先是默默地念著真言,給失蹤的朵朵祈禱,而後仔細在腦海里回想著十二法門裡法術爭鬥的過程。

我從沒有一刻那麼渴望自己的強大。

第二天早上,手機鈴聲將我吵醒,我嚇了一跳,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看著來電顯示,是顧憲雄顧老闆,我接通,他跟我說了幾句寒暄的話語之後,直截了當地問:「小陸,你是不是懂一些風水巫術?」我心中一跳,很奇怪地問顧老闆你怎麼這麼問?他見我不直接說,就問我找十年還魂草幹嘛?我說有一個朋友找我要的,你人脈廣,我就求到你門上了。

顧老闆說鬼扯,你這傢伙還藏得蠻嚴實的,你不知道吧,你們那個小區物業管理公司的老闆是我朋友,我都知道了。我眉毛一跳,心想那晚上我確實出了大風頭,物業公司也有好多人看到了,瞞也瞞不住的。於是我只好點頭承認。

顧老闆並不在意我的隱瞞,他問我你的道行怎麼樣?我說只是一般般,我們那裡是少數民族地區,家裡面有長輩懂這些,所以我就學了一點。他說你長輩呢?我說我外婆剛死了。他說那你要節哀啊,然後問我這裡有一點事情找你幫忙,你看你有沒有空咯,過來看一下?

我說很急么?我這裡正好有一點事情要處理,不是工作上的,是那方面的。

他沉默了一下,說也還好,你有事先忙著,顧哥這裡最遲可以到十一月中旬,你要答應,我好轉告別人。我問是什麼事?他說有個朋友的孩子病了,有高人說是鬼纏身,被人下了降頭了,現在四處在找會的人,這方面你懂不懂?

降頭術是一種在南洋地區盛行的巫術,跟中原流傳的茅山法術、西南的巫蠱是一個性質的,恐怖詭異,它大致分為靈降、蠱降和混合降三種,在東南亞家喻戶曉,十分盛行。我身具金蠶蠱,要是蠱降,還是能夠有些作用的。顧老闆是我的伯樂,人生道路的前輩,我一直很尊敬他,也不想欺騙,就跟他說要是蠱降,我倒是可以看看。

他說好,你的事情解決完了,打電話給我,到時候我接你到香港去。頓了一頓,他又說你叫我找的十年還魂草有消息了,江城那邊的一個朋友手裡面有我描述的類似的東西,到時候帶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要的那種。

這是我這幾天聽到的唯一好消息,讓我心頭一亮,連忙說感謝。顧老闆說你幫我我幫你,人這一輩子還不是相互幫助,是吧?我連忙說是。這時候又有一個電話轉接進來,陌生的號碼,我跟顧老闆趕緊告別,把這個電話接通。

電話開始是一陣沉默,死一樣的沉寂讓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重起來,有呼吸聲,悠遠而綿長。過了差不多十多秒鐘,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龍老蘭的外孫陸左?」

我說是,他的聲音裡面有一股別樣的腔調,不是苗話、侗話的口音,我不熟悉。

他又說:「是你拿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

我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哈哈大笑,說:「是你舅說的,你舅說你外婆死了之後老宅和宅基地都留給了他,就單單那本破書,交給了你。」

我說好吧,算是我拿了,怎麼了,你是誰,憑什麼這麼問?

他陰著笑,說那是他的東西,他要拿走,拿走屬於他的債。

我說你是誰啊你,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他媽的戳在地球這麼多年了,也不敢放大話講這地球是我的。他一直在笑,這種笑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笑聲,過了一會兒,他淡淡地說道:「陸左,我想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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