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埃瑞克·凱瑟勒天生不喜歡暴力,不過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也贊成肉體上的暴力行為。雖則贊成,出不過是袖手旁觀,動一動嘴皮子。從不親手操刀殺人,然而,現在他卻別無它法,也沒有時間做出別的選擇,他只得實施暴力了。

赫克洛夫特沒有結他留下選譯的餘地,這個外行竟安排好了自己的輕重緩急,以驚人的洞察力行動起來了。海因列希·克羅森的染色體顯現在兒子的身上。他只好再次被控制,再次被操縱。

埃瑞克在走廊的人群中看中了他需要的人:一個記者,而且從他那自如的舉立以及擺弄筆記本和鉛筆的熟練程度上看,還是個很不錯的記者呢。

凱瑟勒走到那人跟前,壓低聲音說:「您是……哪家報紙的記者?」

「《日內瓦晚報》。」記者說。

「真可怕,出這怪事。可憐的人哪,悲劇。我在這兒站了好久,琢磨著有些事情該說不該說,可我又確實不能牽連進去。」

「你住在旅館裡嗎?」

「對,是從柏林來的,我常到日內瓦來,我的良心要我馬上去警察局把我知道的全盤托出。可是我的律師說,那樣會遭到誤解,我是來這裡辦事的,這會對我很不利,不管怎樣,應該讓他們知道才好。」

「是什麼樣的消息?」

埃瑞克哭喪著臉看著記者,「譬如說我和死者很熟悉。」

「還有呢?」

「不能在這兒說,我的律師說,我應該擺脫這件事。」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曾經被卷進去過?」

「啊,天哪,不是,不是那樣,絕不是。只不過我知道一點……情況,也許只是一兩個人的名字。我有難處啊。」

「要是你沒有卷進去,我會保護消息來源,不把你透露出去。」

「這正是我的意思。給我兩三分鐘的時間,我上樓拿一下衣服,下樓時我直接出門往山下走,你在後面跟著我,我找個好說話的偏僻地方,我不叫你,不要靠近。」

記者點頭應諾,凱瑟勒轉身朝電梯走去,他要帶上大衣和兩隻左輪手槍,二者都不易察覺。稍事拖延會使赫克洛夫特更加揣揣不安,這樣倒好。

諾勒在從協和旅館通往大街的出口處等待著,凱瑟勒五分鐘之前就該接到口信了,什麼事情把他耽擱了呢?

他來了!在協和旅館入口處的低緩的台階上,慢慢走下來一個肥胖的身影。那副大塊頭,那不慌不忙的步子,那件笨重的大衣都表明他不會是別人。是的,原來凱瑟勒回屋去取大衣了。

赫克洛夫特看著埃瑞克氣宇軒轉昂地走下山來,一路上頻頻朝著過路人點頭示意。諾勒心想,凱瑟勒是個文雅之士,可能不明白為什麼要把他當作誘餌;他天性就不會那樣想。憑赫克洛夫特的天性,他也不曾做過這樣的事,但如今可不比以往,現在他對此已習以為常了。

這一招還真行得通。媽的,果然奏效了,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走到了協和旅館的最底層台階,目不轉瞎地看著凱瑟勒遠去的身影,他放慢步子——那慢吞吞的樣子,根本不象一個人要去另一個地方——和埃瑞克保持一定距離而不被發現。

現在,只要凱瑟勒按照他的話去做就行了,格蘭茲大街末端相低的那條街,兩側全是三層的辦公樓,整齊而又套華;但是,一過晚上五點,就基本上空無一人了。

諾勒早已準備完畢,他能否把諜報小組的兇手引入圈套,就在此一舉了。只要抓到一個兇手就夠了;他會讓他供出別人。就是折斷那人的腦袋,從他嘴裡掏出情報也並非完全不可能,要不然就把子彈射入那人的眼底。

諾勒摸了摸衣級里的槍,沿著街道他所在的一側,慢慢地跟蹤過去。

四分鐘之後,凱瑟勒來到了山腳下,然後轉向左面。他身後的那人也跟了過去。赫克洛夫特等著車輛過去的當兒,看不見這兩個人了,於是他穿過十字路門,仍然沿著馬路的另一側走;看得很清楚。

突然他站住了。凱瑟勒不見了蹤影。

跟蹤他的那人也不見了。

諾勒奔跑起來。

凱瑟勒拐進了左邊的一條燈光昏暗的街道。走了約模一百五十英尺遠,他舉起了一面小鏡子。記者還在他的身後;赫克洛夫特遠沒有到來。正是迅速行動的時刻。

左面是個死胡同,可以停放兩、三輛汽車;外面橫著的一條鐵鏈表明這裡屬於私人所有。裡面沒有汽車,光線很暗,黑洞洞的。太妙了。他費力地邁過鐵鏈,快步走到裡面的牆根下。他伸手從右邊衣袋裡掏出第一隻手槍——他要用的第一隻手槍。他得使勁住外拽,消音器掛住了衣服。

「過來!」他說,聲音不高,足以讓那個新聞記者聽見。「咱們可以在這兒談,沒有人會看見我們。」

記者爬過鐵鏈,眯著眼睛朝黑影裡面看,「你在哪兒?」

「在這兒呢!」埃瑞克舉槍對準走近的記者。當他走到離埃瑞克只有幾英尺的地方,埃瑞克朝著那人的脖子處開了槍。隨著槍口的火苗發出的沉悶的聲響,從打穿的喉嚨里噴出的氣體在兩座樓中間發出了回聲。新聞記者癱倒在地,埃瑞克對準他的腦袋又一次扣動了扳機。

他從槍上拎下消音器,在死人的衣服里搜查了一番,取出了一個錢夾和筆記本,扔到陰影里。他又從左衣袋裡掏出第二隻槍,塞進記者的手裡,把他的食指扣在扳機上。

凱瑟勒仍然跪在那裡。他撕開了襯衣的襯胸,從大衣上扯掉了兩枚鈕扣,然後把手掌在停車場的油污中胡亂蹭了幾下,在臉上塗滿了污垢。

都準備好了。他站起身來,蹣跚著向鐵鏈走去。起初他沒有看到赫克洛夫特,不過很快就看到了,這個美國人正在街上奔跑;又在路燈下停了一下。

時候到了。

凱瑟勒回到死人那裡,彎腰抓住握槍的那隻手,讓槍口朝天,然後使那人僵死的手指按動扳機。

小口徑手槍的槍聲在四周的石壁上回蕩著,顯得格外響亮。埃瑞克又在僵硬的手指上猛按了兩下才鬆開手,然後飛快地掏出自己口袋裡的那隻槍。

「諾勒!諾勒!」他叫喊著,將身體往牆上一撞,沉重的身體癱倒在混凝土地面上。「諾勒,你在哪兒?」

「埃瑞克?!天哪……埃瑞克?」赫克洛夫特的聲音不遠,轉眼間更近了。

凱瑟勒把那支卸掉消音器的手槍,瞄準暗影中的死屍。他還得放這最後一槍……他一看見赫克洛夫特的身影出現在昏暗的燈光下,便開槍了。

「埃瑞克!」

「在這兒,他要殺死我,諾勒,他要殺死我!」

赫克洛夫特碰到了鐵鏈。他一步跨過去,朝凱瑟勘跑過去。他在黑暗中跪下來,「是誰?在哪兒?」

「在那兒!約安要我帶上一隻槍……我只好開槍。沒有別的辦法!」

「你沒有事吧?」

「我想沒事。他跟著我。他知道你。『他在哪兒?』他不停地這麼問,『H在哪兒?赫克洛夫特在哪兒?』他把我摔在地上……」

「啊,上帝!」諾勒跳起來,向暗影中的屍體衝去。他從衣袋裡掏出手電筒,打開電門,光束照亮了屍首。諾勒搜查了外衣口袋,又把屍體翻過來檢查了一下褲子。「媽的,什麼都沒有!」

「沒有?你指的是什麼?沒有?諾勒,我們離開這兒,想想明天的事!」

「沒有錢包,也沒有執照,什麼也沒有!」

「明天!我們必須要考慮一下明天的事情!」

「今晚!」赫克洛夫特咆哮道,「我今晚就想找到他們!」

凱瑟勒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懷疑的口吻輕輕說道,「這是你一手策劃的……」

赫克洛夫特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聽了埃瑞克的話,他的怒氣消了一些。「對不起」,他說,「我並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我以為我能把一切都控制住。」

「你為什麼要這麼干?」

「因為如果他們找到她,準會把她殺害的。就象他們殺害了威廉·埃利斯,和……理查德·赫克洛夫特,還有許多其他的人那樣。」

「誰?」

「日內瓦行動的敵人。這個諜報小組,我只要抓到他們一個人!要活的,奶奶的!」

「扶我起來。」凱瑟勒說。

「你明白嗎?」赫克洛夫特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來。

「當然明白。不過,我認為你不應該單獨行動。」

「我想抓到他,從他嘴裡得到其他人的名字;哪怕弄瞎他的眼也得找到他們。然後把他交給警察局,讓他們幫助我找到我的母親,把她保護起來。」

「我們暫時還不能那樣做。他已經死了;還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我們無法解答。不過約安能幫忙。」

「馮·泰波爾?」

「對,他告訴我說,在日內瓦這兒,他有一位很有權勢的朋友。是個首席議員。他說,我找到你以後把你帶到精益旅館。用弗萊斯卡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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