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丹尼森走進奧利機場的停車處,看到了那輛灰色的雷諾牌轎車。這輛車的司機是蘇里塔政府的第二把手。他生在杜塞爾多夫 卻長成了一個法國人。一九四五年三月十日,當時他只有六歲,他被從埃森北邊—個機場送出德國。他對祖國的印象不深,但他有一個信念:他是一名太陽之子。

丹尼森來到車前,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你好,先生。」他說。

「你好,」法國人回答。「你看上去很疲倦。」

「一夜沒睡。我要的東西都帶來了嗎?我的時間不多了。」

「帶來了。」蘇里塔的官員從儀錶板下的陷處摸出一個文件夾交給了金髮男子。「我想你會發現它是完整的。」

「先給我扼要地講一下。我以後再看,我想儘快弄清我們的處境。」

「很好。」法國人把文件夾放在腿上。「先說最重要的吧。那個名叫沃納·傑哈爾德的人不可能仍然在諜報小組中起什麼作用。」

「為什麼?馮·帕佩允許他的敵人留在外交使團里,這個傑哈爾德為什麼不會是他們中的一員呢?」

「他以前也許是個不錯的外交官,可我說的是現在,他不再是那樣了。他不僅衰老了,而且失去了判斷力。他處於這種狀況已經有好幾年了。他是那個村裡的笑科,整天自言自語地咕噥著唱歌,在廣場上喂鴿子。」

「衰老可能是裝的,」丹尼森說。「『虛弱』也難說是病態。」

「有證據可以證明他的病態。他是當地門診所的病人,有真實病歷。他智力低下,象個孩子,而且幾乎不能自理。」

丹尼森點點頭,笑了。「關於沃納·傑哈爾德就說到這兒吧。說起病人,那個在斯圖加特的叛徒的情況怎麼樣?」

「腸癌晚期,怕是活不到下星期了。」

「這麼說,諜報小組只剩下一個能起作用的領導人了,」丹尼森說。「克勞斯·法爾肯海姆。」

「看來是這樣。然而,他有可能把權力交結一個年輕人了。他有他的兵馬啊。」

「僅僅是有一些兵馬嗎?他會從保護他的那些孩子中選個接班人嗎?從那些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人里選一個?」

「很難說。他們之中有些人是理想主義者,但他們沒有一個核心力量。法爾肯海姆同情他們,卻不讓他們參加諜報小組的活動。」

「那麼,諜報小組的兵馬是些什麼人?」

「猶太人。」

「猶太人?」

法國人點點頭。「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他們只在需要時應徵,每次只完成—項任務。沒有組織,沒有編製。他們除了都是猶大人之外,只有一個共同之處:來自同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基布茲·哈沙拉夫。在內吉弗。」

「哈沙拉夫?……上帝,太妙了,」丹尼森帶著冷漠的、內行的佩服說。「哈沙拉夫。申請到以色列的基布茲定居只需要一個條件:申請人必須是在集中營中毀滅的家庭的唯一倖存者。」

丹尼森望著窗外。「殺了我,還會有人接替我。殺了他,還會有人接替他。」這意味著有一支無形的軍隊願意為他們的事業集體捐軀。這種信念是可以理解的,但這卻不是一支軍隊,而是從各處選來的偵察員。」

丹尼森轉向那司機。「你的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是從死在蒙特羅的那兩個不知名的人身上取得的突破。我們的化驗發現了一系列問題:衣服,鞋和皮膚毛孔上的沉渣,假牙的合金成色,尤其是外科的記錄。兩個人都受過傷;其中一個人的肩膀里還殘留著彈片。約姆基漢戰爭的標記。我們就此縮小了範圍,順線索追到納吉弗西南,終於發現了基布茲。其餘的事就簡單了。」

「你派人去哈沙拉夫了?」

法國人又點點頭。「我們之中有個人去了。他的報告就在這兒。在哈沙拉夫,人們雖不隨便告訴外人他們的底細,但那裡發生著什麼事是不難猜出的。有個人發來了海底電報,一些人被選中執行任務正在待命。」

「這支待命的敢死隊肩負著搗毀一切與此有關的東西的使命。」

「正是這樣。我們還發現,法爾肯海姆三個月前到過以色列,這個情況我們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電子計算機檔案里查到了他的名字。」

「三個月前……正是奧弗拉第第一次與赫克洛夫特取得聯繫要在日內瓦見面的時候。這麼說,法爾肯海姆不但知道狼穴,而且部署了計畫。提前三個月就開始招兵買馬,準備建立自己的軍隊了。現在是法爾肯海姆和我各自以最適當的面目出現進行針鋒相對的時刻了:兩個同是帝國之子。一個是真的,另一個則是假的。」

「我該用什麼名義置他於死地呢?」

「當然以敖德薩的名義。還要給哈沙拉夫一個警告,我們要幹掉所有的國家領導人。小心準備去吧。把這說成是復仇團的人乾的。走吧。」

再過幾分鐘,走在蜿蜒泥濘的路上的金髮男子就不再是約翰·丹尼森了,取而代之的將是他的本名,約安·馮·泰波爾,威廉的兒子,新帝國的領導人。

小屋可以看到了。這個叛徒已經死到臨頭了。馮·泰波爾迴轉身看著山上的人。蘇里塔的那個人正在向他揮手。那人的任務是封鎖這條通向小屋的路,直到馮·泰按爾把事幹完。馮·泰波爾繼續往前走,在離那條通向小後門前的石子路十米遠時停了下來。他讓簇葉擋著身子,把掛在肩上槍套里的槍放到外衣口袋裡,然後蹲下身彎腰穿過草叢來到門前。他直起身把頭貼在房子唯一的前窗上向里望去。

雖然天已大亮,黑暗的屋裡還亮著檯燈。克勞斯·法爾肯海姆背朝窗戶坐在輪椅里。

馮·泰波爾悄悄回到門旁。他考慮了一下,要不要破門而入。敖德薩的人無疑會這樣乾的。但他決定不這麼干。赫爾·奧伯斯特雖然年老力衰,可他精明狡猾。他身上或者他那個輪椅的什麼地方一定藏著槍。當他聽到第一聲響動,就會把槍口對準闖入門的人。

約安馬上又自嘲起來,這點小小的危險又算得了什麼。兩個精湛的演員同時登台表演,誰將贏得最熱烈的掌聲呢?答案很明白:出來謝幕的一定是他,決不會是克勞斯·法爾肯海姆。

他在門上敲了一下。「赫爾先生。請原諒,我是約安·馮·泰波爾。我怕我的車上不來,就沒開來。」

開始屋裡沒人答應。如果這樣再持續五秒鐘的話,馮·泰波爾就知道得採取果斷措施了。這時他聽到了老人的聲音。

「馮·泰波爾?」

「對。我是賀爾汀的哥哥。我估計她在這兒。」

「她不在。」老人又不說話了。

「那好,我不打擾了,赫爾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用你的電話叫輛出租汽車?」

「用電話?」

金髮男子面露喜色。敲著門,法爾肯海姆還是有點慌亂。

「我的時間很緊,中午一定得找到賀爾汀,下午兩點我要到瑞士去。」

又是一陣沉默,短暫的沉默。他聽到了門栓滑落的聲音,接著門打開了。赫爾·奧伯斯特坐在輪椅中向後退去。他的膝上搭著一條毯子。剛才他還沒有這塊毯子呢。

「謝謝,赫爾先生,」馮·泰波爾伸出手說。「很高興又見到了你。」

老人迷惑不解地伸出手和他寒喧。約安迅速地抓住他那雙枯瘦的手,向左一擰。同時,他用空著的另一隻手突然把法爾肯海姆腿上的毯子猛地掀開。他看到了預料之中的東西:一支手槍放在瘦削的腿上。他把槍拿開,與此同時把門踢上了。

「希特勒萬歲!法爾肯海姆將軍,」他說,「你是諜報小組?」

老人坐著沒動,兩眼盯著來捕他的人,目光中沒有絲毫的恐懼。「我以為你們不會找到我,更沒想到會這樣快。我佩服你,威廉·馮·泰波爾的兒子。」

「不錯,是威廉的兒子。還有呢。」

「咳,對啦。新領袖。你巴望著做新帝國的領袖,可你不會得逞的。我們會阻止住你的。如果你是來殺我的,那就動手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為什麼我非要殺你呢?你是個寶貴的人質啊。」

「那麼你要狠狠敲詐一番啰?」

馮·泰波爾把老人的輪椅旋轉了一下,「正是這樣,」他回答著,突然停住了椅子。「我猜你有一筆可觀的巨款。也許你認為這足夠誘惑那些流浪的孩子了。可芬尼和法郎對我並不重要。」

「這我相信。你開槍吧。」

「還有,」馮·泰波爾說,「我懷疑那個在斯圖亞特療養院患腦癌奄奄一息的老頭子幫不上什麼忙了,難道你不這樣看嗎?」

法爾肯海姆極力掩飾他的驚訝。「他是個勇敢的人。」他說。

「我肯定你們都是勇敢的人。成功的叛國者都富有那種特殊的偏執和勇氣。比如沃納·傑哈爾德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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