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諾勒走下汽車付了車費,故意讓那個騎摩托車的人看到他。那人現在巳停在街區的拐角。

諾勒磨蹭著踱上了便道走到一家餐館門前。他站在餐館門口的台階上,觀察著它。天花板很高,吃飯的地方在中央,比四周都低一層,那裡已經坐了一半顧客;一層層煙氣在空中散開,芳香的啤酒氣味從裡面飄出來,站在門口台階上便可聞到。音響設備傳來巴伐利亞的樂曲。木製的餐桌順序排放在大廳中央,所有的陳設都顯得結實笨重。

諾勒看到了凱瑟勒描述的隔間。這些隔間都在餐館最裡面,沿牆一溜兒都是隔間的桌子兩旁擺放著靠背椅,每個隔間前面都有紅色方格門帘遮擋,這門帘一關上,這個小隔間就可與外面的環境隔絕;拉開之後,可以到其它小隔間去,因而可以原地不動地觀察出入酒巴門口的每一個人。

赫克洛夫特走進來,下到就餐人的下層一個櫃檯前,對一個體態肥胖的人說,「對不起,你會講英語嗎?」

那人從訂座登記簿上抬起頭說。「先生,難道柏林有一個餐館老闆不會講英語嗎?」

諾勒笑了,說,「那好,我找經理。」

「走運啊,你正巧找著他了。有什麼事嗎?想訂餐?」

「有個凱瑟勒教授,他訂了一張桌。」

老闆的雙目立刻現出認出來人的神情,「噢,對。他十分鐘前還來電話關照過。不過,他訂的時間是在晚上九點鐘,現在剛剛……」

「我知道。」赫克洛夫特打斷他。

「你看,我來早了。有件事想拜託你,」他遞上公文包。「我給凱瑟勒教授帶來了這個。裡面有些史料是從我任教的美國學院替他借來的。我現在得去找一個人,大約一小時左右回來,我能不能把公文包留在你這兒?」

「當然。當然。」老闆殷勤地說著把公文包接了過來。

「你知道,這些資料很寶貴。當然,我不是指的錢,而是它的學術價值。」

「我把它鎖在辦公室里。」

「非常感謝。」

「先生,請問尊姓?」

「赫克洛夫特。」

「謝謝,赫克洛夫特先生。您的餐桌九點鐘以前一定準備好。」老闆說著點點頭拿起公文包轉身朝一扇鎖著的門走去。

諾勒站了一會兒,暗自思量著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沒有人在他進來之後走進餐館。也就是說,那個穿皮茄克的人還在門外等他。是時候了,該引那傢伙上鉤了。我定要把他逼入絕境。

他正要走上出門的台階,突然腦海里閃現出一個念頭,侖他十分不快。他又幹了件愚蠢透項的事。不但把那個穿黑皮茄克的人一直領到他和埃瑞克·凱瑟勒會面的現場,而且將自己的真名實姓也老老實實地告訴了老闆。

凱瑟勒和赫克洛夫特;赫克洛夫特和凱瑟勒。這兩個名字聯繫到一起考慮就麻煩了。他暴露了日內瓦密約的第三位執行人。凱瑟勒本來是不為人知的,這下子和報上登了廣台沒什麼兩樣,他也暴露無遺了。

現在不用考慮他是否有能力設下圈套,套住那個盯他梢的人了。他必須下手了。他必須制止那個穿黑皮茄克的人。

諾勒推開門來到街上,庫福爾斯坦大街亮了。外面氣候樞冷,天空中月亮周圍有一圈月暈。他開始向左拐去,兩手插在兜里象是取暖。他走過那輛摩托車前繼續向拐角走去。前面大約三個路口的地方,庫福爾斯坦大街左側,可以看到威廉大教堂的輪廓。雪亮的燈光照在它那從不修理的,炸壞了的鐘樓。這鐘樓是希特勒統治德國的見證,是柏林歷史上的里程碑。

他繼續順著有三條線的人行便道向前走著,走得很慢,還不時地在一些櫥窗前停下來。他隔一會兒看看錶,想讓尾隨他的人產生一個錯覺,好象精確的時間對他來說十分重要,覺得他大概在計算著要在確定的時間到達指定地點。

對著獻心教堂,他在馬路邊路燈下站了一會兒,向右瞧了瞧。三十碼外,那個黑茄克也正轉身避開諾勒,他裝著看來往的車輛。

最重要的是他跟上來了。

諾勒又開始往前走,步伐加快了許多。他又來到一個拐角。抬頭看了下路口的標誌:尚伯格大街。這條街和庫福爾斯坦大街成直角,兩旁擠滿了店鋪,便道上也很擁擠,但行人沒有庫福爾斯坦大街上的行人那樣來去匆匆。

他等了一陣綠燈才過了馬路,隨後拐上右邊的便道,站在馬路邊抱歉地請求行人讓開路。當他走到街區盡頭,到了另外一條街上時才放慢了腳步。他象在庫福爾所坦大街上那樣不時地停下來看著櫥窗里的陳列品,並更加關切地看著表。

他看到那個黑皮茄克兩次。

當他走到第三個街區,從街拐角走上不到十五英尺的地方,有一條窄巷。這是聯接與尚伯格街平行的百米外的一條小街的一個衚衕。衚衕里光線很暗,各家的門都掩映在黑暗之中。

就是這條小巷,此時卻成了埋伏圈。他把跟蹤他的人引進了一個沒有照明設備的、用水泥和磚牆築成的陷阱。

諾勒繼續沿街走下去,過了小衚衕,朝強角定去,而且每走一步都在加快速度。賀爾汀的話又響在他的耳邊:

「非職業特工的舉動會更出人意料,並非因為他更精明或者更有經驗,而是因為他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辦法……攻其不備,迅速出擊,讓人明顯地看出,你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突然站到街盡頭的一盞街燈下,好象受到了什麼驚嚇。他四下張望了一番,又在路邊徘徊了一會兒,做出猶豫不定的樣子。其實,他早已胸有成竹。他回頭向衚衕望了望,突然飛跑起來,跑進衚衕里的儼然是個嚇破了膽的人。

他一直跑到巷子最深最暗處才停下來。這裡陰影重疊,兩頭的光亮都難照到。諾勒見有一個送貨的出入口或者類似的東西——一扇很寬的金屬門,就徑直衝了過去,藏在角落裡。他緊靠著身後的鋼門和磚牆,把手伸進口袋握緊了自動手槍的槍把。槍上沒有裝消音器;當然,也沒有必要裝它,他並沒打算要放槍。它不過是個可見的威脅而已,而且,最初可能連威脅也夠不上。

須臾,他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聽得出他的敵手也穿著膠底鞋。

頃刻間,那人跑了過來,然後,又象是察覺到了諾勒的詭計,放慢腳步在陰影里搜索著。

諾勒此時一下子從黑影里閃出來,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茄克的口袋。

「不許動,我在這裡恭候多時了。」他厲聲喝道,連自己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我手裡有槍,但是不想用它。如果你想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兩天前在法國,你可沒加猶豫就開槍了。」那人用濃重的地方口音答道,語氣平靜,絲毫沒有半點驚慌。「為什麼我要阻止你?你這蠢豬,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我們最終也會阻止住你。」

「你是誰?」

「這無關緊要,你只記住我們最終會阻止住你就行了。」

「你是復仇團的人,對嗎?」

儘管在黑暗中,諾勒也能看到那人臉上現出的蔑視神情。「復仇團?」他說,「他們是缺乏目標的恐怖分子,革命黨人。沒人要加入他們的陣營。屠夫!我不是他們的成員!」

「那麼一定是敖德薩的人啰?」

「你才是敖德薩的人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

「時機一到,你們就會利用敖德薩。他們造了那麼多孽,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他們。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們也和你們一樣,需要儘快消滅敖德薩。可是,你是我們爭取的對象,因為我們知道,小丑和魔鬼之間是有區別的。相信我,我們一定能阻止住你。」

「你的話我聽不明白,你決不可能是狼穴的人!」

那人壓低了嗓門說,「你,我都是狼穴的一部分,在某種意義上講。」他說話時,目光里露出挑釁。「我再說一遍,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會有人接替我,殺了他還會有人接替他。我們終將阻止住你們的行動。開槍吧!克羅森先生,或者我該說海因列希·克羅森的兒子。」

「你這是什麼話?我並不想殺你,更不想殺任何人。」

「你在法國已經殺了一個人。」

「那是因為他想殺死我。」

「克羅森先生!」

「住嘴,不要這樣稱呼我。」

「為什麼?難道你不姓這個姓?」

「不。我姓赫克洛夫特。」

「當然,」那人說道。「這也是日內瓦密約的一部分。一個受人尊敬的美國名士的兒子。即使有人查出了你的真實出身也為時太晚了。」

「什麼為時太晚了?你到底是什麼人?誰派你來的?」

「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我們不屬於你們那個計畫的一部分。」

諾勒從衣袋裡掏出手槍,向那人逼近些。

「什麼計畫?」他問,希望能了解更多的情況。

「日內瓦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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