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你喜歡吃鱒魚嗎?」上了出租汽車以後,賀爾汀一面把手槍遞給諾勒,一面問道。

「鱒魚?當然愛吃。」諾勒哈哈大笑著答道。

「這有什麼好笑的?」賀爾汀不解地問。

「你說說看,給我手槍的時候卻問我午飯喜歡吃什麼,難道擺弄槍也象吃飯睡覺那麼平平常常嗎?」

「這兩者毫無聯繫。』賀爾汀接著說:「我想,你如果能從滿腦子的煩惱事情中解脫出來就好了。哪怕幾小時也好。」

「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說的。」

「不錯,是要說,我還想更好地了解你呢。那天晚上見面的時候,所有的問題都被你一個人問了,」

諾勒道,「在我提問題之前,光聽你歇斯底里地喊叫了。」

賀爾汀哈哈大笑:「那太抱歉了,也許我當時的心情過於緊張了吧。」

「是啊,簡直緊張得過火,不過你的笑聲倒是很動聽,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會這樣大笑呢。」

「這是常事,起碼每月笑兩次,噢,就象鐘錶那樣準確無誤。」賀爾汀不以為然地說。

諾勒瞟了她一眼,「就算我的想像力不夠豐富吧,可我怎麼也想像不出有什麼開心的事值得你那麼大笑。」

賀爾汀微笑地看著他:「隨你怎麼想像吧,我知道你認為我很嚴肅。」

「哦,我們那天晚上的談話可不是為了開懷大笑才安排的。」

「當然不是。」

賀爾汀在座位上正了正身子,把白色的百褶裙遮住膝蓋,又把雙手放在兩膝上。

諾勒感到從賀爾汀身上散發出一縷少女活潑的稚氣,她的談吐使這種氣質分外濃重了。

「你想到過他們沒有?」賀爾汀問道。

「你指的誰?」

「那些是你和我都沒有見過面的『父親』。他們乾的事情可真算得上驚人之舉,一次果敢的行動。」

「豈止是一次行動,而是上百次,上千次。三年的時間他們策划出各種捉摸不透的方式去行動。連續幾個月的時間他們採用變幻莫測的手段去篡改賬目,掩人耳目。」

「那他們一定生活在恐怖之中?」賀爾汀瞪大了眼睛問道。

「不錯,我也這樣認為。」

「是什麼力量驅使著他們呢?」

「就是那些……」諾勒不知怎樣恰如其分地回答姑娘;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就是海因列希·克羅森寫給我的信中提到的那些。當他們聽到『要恢複集中營』時,又再現了奧斯威辛和貝爾森的凄慘景象。連他們自己也感到驚訝;並且產生了難以抑制的盛怒。現在提起這樣的事當然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不要忘記當時是1943年;是那個所謂的密約,使這夥人保持了緘默。」

賀爾汀觸了一下他的胳膊,這種瞬間的接觸,使諾勒感到一陣心靈的震顫。「你叫他海因列希·克羅森,難道你不稱他父親嗎?」

「我有過父親。」諾勒沉默良久,接著說:「他死了。五、六天前在紐約被人殺害了。」他清楚,有關理查德·赫克洛夫特的任何細節都不能隨便議論;他必須守口如瓶。

「哦,天哪!」賀爾汀的目光中帶著惶恐。諾勒感到姑娘被這句話強烈地震動了。「被殺害了,是因為日內瓦嗎?」

「這我也說不清。」

「可你是這麼想的?」賀爾汀緊接著追問道。

「是的。」諾勒緊擔著方向盤,表情象是凝固了。

「對不起,諾勒,我希望安慰你,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能為你做點什麼。」

諾勒注視著她,一張多麼美麗可愛的面龐。那雙含情脈脈、清澈明亮的棕色眼睛是那麼動人。諾勒禁不住感激地說,「你處在如此困難的境地.你能說這樣的話,對我該是多大的慰藉呀:賀爾汀,你真是個好人;遇到你我真幸運。」

「我也這樣看待你,你也是個好人。」

「我們彼此都這樣看。好了,現在該談談你的鱒魚了吧?如果我們準備出去玩上幾個鐘頭,還是商量去什麼地方合適吧?」

「去巴赫比棕怎麼樣?那個小鎮中心有個挺不錯的飯店,烹調很夠味。你去過巴赫比棕嗎?」賀爾汀問道。

「去過幾次。」諾勒說。

突然,他的視線被吸引到車窗外的反射鏡上。

反射鏡中,可以看到一輛深綠色的菲亞特尾隨在他們後面。是不是昨天在喬治五世旅館前等他們的那輛車呢!諾勒想不驚動賀爾汀,先看個明白。

他放慢車速,那輛「菲亞特」非但不超車,反而閃到右側的慢車道,讓另一輛車夾在兩車之間。

「車出了什麼毛病嗎?」賀爾汀問。

諾勒踩下制動器,讓汽車慢慢向前滑行,車身顫動起來。「哦,不要緊,這個倒霉的汽車昨天就給我找了麻煩,總有點油路阻塞。如果開慢點也許會好些。我想,大概加個汽化調節器會好些。」

「聽起來你還蠻內行嘛。」賀爾汀信以為真。

「我是個挺不錯的機械師哩。如果不會這手就別想在墨西哥以南的地區找到工作。」他踩了一下油門,車速又加快了。

那輛菲亞特又出現在反射鏡中,它急駛著向左一拐,超過前面那輛車,然後靠向左側,緊緊咬住諾勒他們這輛車。事情已經很明白。諾勒他們被跟蹤了。

諾勒盡量控制住緊張的心情,他稍稍穩定一下情緒想,不論跟蹤他們的是誰,這事肯定與理查德·赫克洛夫特的死有關。諾勒暗自打算編好圈套,誘他就範,然後幹掉他。

「好了,一切恢複正常了。」諾勒不露聲色地對賀爾汀說:「油路通了,到巴赫比棕去吃午飯是個再好不過的主意了。鱒魚的美味早就令我垂涎欲滴唆:看看我還記不記得路。」

諾勒故作記不清路,有意識拐了幾個彎,推說是法國的鄉村變了樣,然後一笑了事,掩飾他的作態。不愉快的一次驅車郊遊現在成了和一位危險對手的嚴峻較量。他竭力想看清菲亞特里的那張臉,必須能在人群中辨認出來。在巴黎時,那張臉被布滿灰塵的擋風玻璃弄模糊了。

顯然,菲亞特的司機也不含糊。他並沒有被諾勒變換不定的轉彎,忽快忽慢的車速搞得不知所措,總是穩穩地、不遠不近地咬住諾勒的車。

諾勒發現在科爾伯-埃索納南面一條狹窄的小路上停放著一輛破舊不堪的轎車。他靈機一動,在破車邊剎住車,迎上前去。

菲亞特從車邊開過,諾勒迅速抬頭看去,看清了,車裡那個人皮膚白皙,淺棕色頭髮;他有一個明顯的特徵——滿臉的雀斑或是麻子。

「一定要記住這張臉,不能放過他!」

那輛拋錨的轎車收拾得差不多了,司機對諾勒感激不迭。

諾勒漫不經心地朝司機點點頭,然後登車趕路。

那輛菲亞特在視線中消失的時間不長,就又出現在反射鏡中了,原來車並沒有走遠,大概就隱藏在一條小路上。

「你剛才做了一件好事。」賀爾汀搭訕著說。

「脾氣暴躁的美國人偶爾也是熱心腸。噢,我們把車開回公路上去吧!」

車一駛上公路,菲亞特也緊緊尾隨上來。他們在一個道口駛下公路,向巴赫比棕開去。反射鏡中的菲亞特一直清晰可見。

在巴赫比棕用的午餐確實夠味,可他們二人卻感到興趣索然,雖然盡量找上幾句有趣的話題,但難以沖淡談話中的尷尬難堪的氣氛。然而,諾勒還是感到有幾分愜意,因為和姑娘在一起,離得這麼近,諾勒想道,賀爾汀大概也會有同感。

賀爾汀不正一次地觸摸他,這僅是一種隨隨便便,還是一種親昵的挑逗?反正這加深了他們之間的親密無間,談話中她不時伸手拉拉諾勒的衣袖,拍拍他的手背,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當然,諾勒對這種舉動並不反感,也用同樣的方式對賀爾汀表示親昵。

「你哥哥談起過博門特嗎?」諾勒問。

「談過。他很生氣。任何有關博門特的事都讓他發火。不過他認為你在飛機上見過博門特的說法,大概是你搞錯了。他想讓你把照片帶給他。我告訴他照片不在你手中,他簡直氣瘋了。」

「因為照片的事這麼發火嗎?」

「是的。他說照片是個禍害,會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柯立清,日內瓦文書,還有你身上。」

「我想答案很簡單,皇家海軍和任何其它軍隊都是一碼事,軍官們總是互相袒護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那位放蕩的姐姐?」

諾勒點點頭。他不願與賀爾汀談起柯立清·博門特。「好象是吧。」

賀爾汀輕輕按了按他的手指說:「好了,諾勒,我不願對牽扯到姐姐的事發表議論。」她拿開自己的手,面帶窘色說:「我沒有這個權利……我的意思你明白嗎?我是說我無權對你的,事發表議論。這不是我該說的。」

「那好吧,我們還是心照不宣的好。」諾勒打斷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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