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雅典海倫尼亞機場。一個金髮男子正對著話筒講話:「他會發瘋的。現在他肯定聽到那個消息了,這個消息足以把他的精神摧垮,他會精神失常的。告訴我們在巴黎的人,二十四小時之內,一刻也不要離開他。一定不能讓他退回美國。」

「他也不會回去的。」說這話的是幾千英里之外的柯立清·博門特。

「你別打保票。要讓這種心理上的壓力按我們的需要增強。使我們的試驗對象處在一種脆弱的心理狀態。我們還得控制他。他正在等我,指望見到我許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但是一定要拉緊這條控制線。我想讓他先去柏林找凱瑟勒,在那兒呆一、兩天。」

「能不能利用一下他母親?我們可以跟她談談我們的計畫。」

「這不行。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驚動她。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麼,你怎麼向柏林建議?」英國那邊打電話的柯立清·博門特又問。

「我不想提什麼建議。」約翰·丹尼森在雅典回答。「我準備說服妹妹去引導他,使他得出符合我們要求的結論。當然,賀爾汀也正在想方設法和我聯繫。」

「對她可要多加小心,約安。」

「我知道。」

諾勒走在塞納河畔混凝土修築的堤岸上。河面上映來一陣陣刺骨的寒風,他卻全然沒有知覺。

一小時之前,他還是那麼信心十足,此刻卻感到茫然,絕望。他只知道必須繼續朝前走,等到自己頭腦清醒些再做出決定。他還必須對某些問題重新進行分析,估量。

一小時前,他深信賀爾汀的哥哥是可靠的人,現在,他開始懷疑這種看法是否正確。在紐約的大街上,那輛失去控制的轎車奪去了他慈父的生命。那場車禍與在倫敦地鐵發生的不可解釋的災禍何其相似。

那個人在一次造成五人死亡的極不尋常的車禍中死去……英諜報五處的人這樣告訴他。

一起兇殺案……一場不尋常的車禍,造成除被謀殺者以外更多人的死亡。紐約警察局的麥爾斯這樣對他講的。

一時間,與丹尼森會面又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了。鵠鳥的陰影重新出現。

說不定哪一天會有人來談一件奇特的安排。

丹尼森大概正為著另外的目的等持他的到來。或者他已經以更高的代價出賣了日內瓦密約。

假如約翰·丹尼森真的這樣幹了,那麼無疑,他對理查德·赫克洛特的死負有責任。這個判斷就象調換變速器,撥出方向盤一樣準確無誤。如果他真的出賣了密約,諾勒當然不會放過他。丹尼森欠下理查德·赫克洛夫特這筆血債,他要替父親報仇雪恨!

想到這裡,諾勒停下腳步,雙手攀扶著水泥牆壁,他對自己……對自己的想法感到驚訝。他竟然正在謀劃讓自己去充當一個殺人犯的角色!密約正迫使他做出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付出可怕的代價。

他要用自己掌握的事實去跟丹尼森對質,他要仔細分析這個威廉·馮·泰波爾的兒子,看他究竟在講實話還是在撒謊。諾勒盼望能從丹尼森的談吐和表情里分辨事實真相。

諾勒的頭腦逐漸清醒起來。這些事情要一件件去做,每走一步都要經過周密思考。然而謹慎小心並不意味著停滯不前。

先從重要的事情著手。首先,他再也不能自由自在,毫無顧忌地行動了,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敬愛的父親被害,這對他是個致命的警告。他在恐怖和憤怒中承受著這個噩耗,恐怖會使他謹慎,狂怒則增加了他復仇的勇氣。讓勇氣伴隨著他吧!這是他最需要的。

他又想到母親,怎麼解釋才能使她消除疑竇並接受自己的建議呢?無論怎麼說,必須使母親相信他。如果母親認定殺害她丈夫的是那些第三帝國的遺老遺少,準會在盛怒之下大叫起來。那樣做就等於自我毀滅。跟她說什麼她才能接受呢?

他繼續無目的地往前走,無心去注意路旁的景物,結果撞到對面走來的一個小個子男人身上。

「對不起,先生。」諾勒忙用法語道歉。

那個法國人放下正在瀏覽的報紙,聳了聳肩膀,溫和地笑著說:「沒關係。」

諾勒停下腳步。看到這個法國人,不禁使他想起另一個人。那張圓乎乎的,討人喜歡的臉龐,還有他戴的那副眼鏡。

恩斯特·曼弗拉第。

諾勒的母親很敬重曼弗拉第,至今還欠著這位銀行家一大筆債。或許諾勒可以編出一套謊話,跟母親說這是銀行家恩斯特·曼弗拉第建議的。為什麼不試試呢?這些謊話永遠也不會露餡,曼弗拉第已經不在人世了。

曼弗拉第生前一直很關心愛新·克羅森這個老朋友,為她擔驚受怕。他擔心在最近的幾星期內,當那筆存在日內瓦的巨款被起用之後,克羅森的名字會被公諸於眾。有些人還記得那位突然與丈夫感情破裂而離異的剛愎自用的女人。她對海因列希·克羅森的思想轉變起了決定性作用。自那以後才發生了數億美元被竊的事件。現在支付這筆巨款無疑有潛在的危險,必定會有人伺機報復這位婦女。

曼弗拉第的擔心就在於此。這位老銀行家的閱歷比他們母子都深,他的決定是深思熟慮的。如果這位長者認為愛新要暫時避一避,等到那筆巨款掀起的軒然大波平息之後再露面,那麼愛新應該,也必定會採納這個建議的。一個快要結束生命的病人是不會做出毫無意義的決定的。

此一番道理是講得通的,和三周前他們在拜鋁箔山莊的談話內容一致。他母親會認識到這一點。她一定會遵從恩斯特·曼弗拉第的勸告。

諾勒下意識地向身後瞟了一眼,看看是否有人跟蹤。這已經形成了習慣,生活在恐懼中使他變得謹慎了,但狂怒更增添了他的勇氣,此刻,他倒希望有一個對手正跟在身後。他已經漸漸習慣於這個陌生的森林了。

諾勒朝返回旅館方向走去。剛才,他避開副經理,慌張地,昏頭昏腦地從旅館衝出來,為的是讓大街上冷空氣把頭腦吹得清醒些。現在他想去喝杯開胃酒,然後給母親掛長途電話。

他加快腳步,時而猛停下來,迴轉身,看看身後是否有人。

天哪!這完全有可能!在另一個街口,一輛深綠色菲亞特小汽車放慢了速度。

諾勒暗自叫好,他迅速穿過大街,進了路旁一家咖啡館的前門。幾秒鐘後,他又出現在通往喬治五世旅館的路口上。他沿街前行,走到一家報攤旁停下來,買了一份報紙。

他看到那輛深綠色菲亞特在他剛才走進的咖啡館前來了個急轉彎,突然停住,車靠馬路邊停穩後,司機把頭縮了下去。

好!諾勒想好了。他喝完開胃酒,想著給母親打電話該說的話。他還決定找賀爾汀。他想要支槍。

在雅典機場的公用電話間里,馮·泰波爾凝視著話筒,驚訝地張著嘴。

「你剛才說什麼?」他問道。

「是真的,約安。」話筒里傳來的是賀爾汀在巴黎的聲音「英國諜報部認為你是鴆鳥。」

「怪呀!」金髮男子把怪字拉得很長,「這簡直不可思議。」

「我也是這麼對赫克洛夫特說的。我告訴他一直有人在跟蹤你,就是因為你寫的那些東西……也因為我們的出身。」

「對,我也這麼看。」

馮·泰波爾再不能集中精力聽妹妹的這番推理了。

他氣急敗壞地抓著話筒。一定是某個環節出了差錯,必須馬上採取措施去糾正它。

為什麼英諜報五處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呢?

難道自己的行為露了什麼蛛絲馬跡?

不過,事到如今,他只有使出最後的一招了。他可以任意製造一個鴆鳥,而其製造者將比任何人都受到信任。這招棋是他謀劃已久的,現在迫使他不得不實施了。

「約安,你聽著嗎?」

「聽著呢,對不起。」

「你必須儘快見到赫克洛夫特。」

「當然,過四、五天我就去巴黎……」

「早點不行嗎?」賀爾汀打斷他的話:「諾勒急著見你。」

「沒辦法再提前了。」

「要告訴你的事情太多了……」

賀爾汀告訴哥哥,有一筆巨款存在日內瓦銀行,這筆總數達幾億美元的巨款將由設在蘇黎世的辦事處分發,那位在美國的海因列希·克羅森的兒子;在柏林的伊利赫·凱瑟勒;在里約熱內盧的馮·泰波爾將負責分發這筆錢。

最後猶猶豫豫地把姐姐柯立清說過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遲早有一天會有人來談一件非常奇特的安排。說完,她問約安:「你說過這話嗎?」

「說過。有很多事情一直瞞著你。因為我也不知道事情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發生,只知道這事遲早會發生。我先跟柯立清講了。赫克洛夫特在幾天前的那個晚上見到了姐姐,我擔心姐姐對他的請求無能為力。我們都承擔著一種義務,這種義務同近代歷史上任何大事件都有著同等重要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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