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事情竟如此令人出乎意料。諾勒萬萬沒有想到,他這一招兒得到的是適得其反的結果。

賀爾汀突然提防起他來。她顯得憂心忡忡,不願再談任何有關她家的情況。

那麼,克拉拉兄妹又是什麼人呢?

他們為什麼要對他撒這樣的謊?

是誰派他們去找他的?賀爾汀的哥哥不是根本沒有未婚妻,甚至,在賀爾汀的記憶中她家連摯朋近友也從沒有過嗎?

諾勒並不要求弄清所有這些問題。他只有盡量把這些看成是真的。除了克拉拉兄妹,再沒有人自告奮勇向他提供過情況了。也許因為只有他們了解情況才編造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關係吧。但是,把這兄妹倆解釋為馮·泰波爾家的敵人也是講不通的。克拉拉兄妹找到他,目的在於幫助被逐出巴西的兩姐妹和她們的兄弟。里約熱內盧有那麼多人都在尋找這家人。格雷夫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有權有勢,願出重金找到馮·泰波爾一家。克拉拉兄妹如果把情況告訴他,這筆錢財就會唾手可得。但他們卻沒這樣做。

「克拉拉兄妹沒有撒謊,」諾勒說,「他們說你們受到了迫害,確實想幫助你們,」

「有可能。在里約,仍在繼續著那場戰爭的人無處不在。這些人還在搜尋他們稱為叛徒的人。德國人中間很難分清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你知道莫里斯·格雷夫這個人嗎?」

「當然知道,他是眾所周知的。但我從來沒見過他。」

「我見過。他罵馮·泰波爾一家是叛徒。」

「他肯定會這樣說的。我們曾被看作是賤民,但並不是從民族主義的觀念上講的。」

「那是什麼觀念呢?」

賀爾汀把目光從諾勒身上移開。她把酒杯舉到唇邊,說,「因為另外的事情。」

「因為你母親?」

「是的。因為我母親。我已經跟你說過了,許多德國人蔑視她。」

諾勒又一次感覺到賀爾汀還有什麼事瞞著他。她只講了一部分真情。他現在不打算刨根問底了。如果他能取信於賀爾汀,以後,賀爾汀會自願含訴他的。她必須得告訴他。無論如何,這事都可能對日內瓦的計畫產生影響。現在,一切都影響到日內瓦密約。

想到這兒他又問:「你說你母親幾次結婚又離婚了,你姐姐也這麼說。她說她自己也受到朴次茅斯的軍官和他們太太的冷落。」

「如果你想找出我母親和姐姐的共同點,我不想阻止你。我姐姐比我大很多。她平時跟母親接觸很多,也就看到了母親所取得的成果,看到了母親那種做法的甜頭。對這類事情她是很注意的。她經歷過戰後柏林的恐怖。十三歲時,她就曾為了填飽肚子跟那些士兵睡覺。那是些美國士兵,赫克洛夫特先生。」

他必須了解的關於柯立清·博門特的情況都清楚了:由於某種原因,她十四歲做了妓女。出於另一些原因,她四十多歲後又重操舊業。銀行的董事們一定會以她不自愛和不夠資格為理由,拒絕考慮她的繼承權問題。

但是,諾勒知道這裡面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柯立消憎惡的卻又和她一起生活的那個人,那個跟蹤他到巴西去的長著奇特的濃眉的人。

「關於她丈夫的情況呢?」

「我不太了解。」

賀爾汀把目光再一次轉向了火光。她感到害怕,正在迴避著什麼事。可她的回答太若無其事了,更讓人感覺到她是故意這樣說的。她不願講出來的這件事,不管是什麼,肯定與博門特有關係。要避而不談這件事是毫無意義的。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就得靠雙方的努力。而且,賀爾汀越早認識到這一點對他們雙方越有利。

「你了解他的情況嗎?他是哪兒的人?在海軍幹什麼工作?」

「我什麼也不了解,只知道他是一艘軍艦的艦長。」

「我認為他不止是個艦長,你也知道。請不要對我撒謊。」

起初,賀爾汀眼中頓時射出一股怒火,很快這股火又平息了。「這就怪了,我為什麼要跟您撒謊呢?」

「但願我知道這是為什麼。你說不了解他,可看上去又害怕得要命。請談談吧。」

「你想讓我談什麼?」

「請告訴我你知道和聽到的有關日內瓦密約的情況吧。」

「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不知道。」

「兩星期前,我在一架飛往裡約熱內盧的飛機上見到了博門特,當時他在跟蹤我,從紐約一直跟到巴西。」

賀爾汀眼睛裡充滿了恐懼。「您一定看錯人了。」

「沒錯。我在你姐姐,不,你姐夫的房間里看到了他的照片,一點不錯。我偷拿了那張照片後。又被別人偷走了。為了這張照片我還被人打得不亦樂乎。」

「天哪!……為了他的照片,你挨了打?」

「我身上帶的東西一樣沒丟,錢包、錢、手錶都在,只有那張照片不見了。照片的背面還寫著什麼。」

「寫著什麼?」

「我看不懂。那是些德文字。」

「你還記得那些字嗎?」

「只記得最後一個詞的拼法是T-O-d,tod」。

「Ohne dich sterbeich,是不是?」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你,我就死。』我姐姐常愛想這種事。我不是說過嗎,她這人做事就是愛誇張。」

諾勒明白賀爾汀又在撤謊!

「這是一句表白愛情的話啰?」

「是的。」

「那些英國人也這麼說,但我不相信。博門特那天的確和我在同一架飛機上。後來,有人從我手裡奪走了他的照片,因為那上邊有什麼情報。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些情況。」諾勒努力控制著自己。他們談話的聲音很低,幾乎在竊竊私語,然而他們的爭論竟然引起了其他用餐人的注意。赫克洛夫特把手伸到賀爾汀面前,抓住了她的手。「我再請求你一次。你一定了解內情,告訴我吧。」

諾勒感到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我了解的情況很混亂,或許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事實上我感覺到的要比知道的更多。」賀爾汀把手從諾勒手裡抽回去。「許多年以前,安東尼·博門特是駐里約熱內盧的海軍武官。我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他經常來我家。當時他早已成家,卻對我姐姐很感興趣。你也許把這種事叫做消遣。我母親看到他是個高級海軍軍官,能從中得到好處,便極力主張這門婚事。但姐姐跟母親吵得很兇,她看不起博門特,不願同他打任何交道。不知怎麼的,過了幾年,我們遷到英國定居,姐姐竟嫁給了他。我一直也沒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諾勒朝前探了探身子,寬慰地說,「這大概不象你想的那麼費解吧。你姐姐告訴我,她嫁給博門特是為了他能保證她的安全。」

「你相信了她的話?」

「她的表現似乎證實了她的話。」

「那麼,我可不相信您見過我姐姐。」

「她是你姐姐。你們長得那麼相象:都很美麗。」

「現在該我提問了。我姐姐容貌那樣出眾,您真以為她會為了一個海軍軍官的工資定居下來,過那種受限制的軍官妻子的生活嗎?反正我不這麼認為。也從未相信過。」

「那你怎麼認為?」

「她是被迫嫁給安東尼·博門特的。」

諾勒向後面的椅背靠了靠。他想,如果賈爾汀的看法是對的,這件事一定和里約熱內盧有關。也許和她母親的死或者殺害她母親的兇手有關係。

「博門特怎麼能夠強迫你姐姐嫁給他呢?為什麼要這樣?」

「我也曾上百次地問過自己這兩個問題,卻總是找不到答案。」

「你問過你姐姐嗎?」

「她拒絕和我談這些。」

「你母親在里約怎麼死的?」

「我說過,為了錢她玩弄那些男人。為此,德國人蔑視她,罵她道德敗壞。回想起來,這種指責也是不無根據的。」

「她就是為了這被人槍殺了?」

「我猜是的。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兇手也一直沒找到。」

「不過,你說的情況足以回答第一個問題了,不是嗎?博門特了解一些關於你媽媽的情況,這些情況對你家庭有極大的破壞性。所以,博門特能以此來威嚇你姐姐。難道沒有這種可能性嗎?」

賀爾汀兩肘支掉在桌子上,看著自己的手掌說,「什麼情況可以有這麼大的破壞性呢?對於我母親的那些譴責,我們把它看作確有其事,默認了。為什麼這事會影響到我姐姐呢?」

「那要看是什麼事。」

「我想不出。我姐姐在英國,這離巴西數千英里,那裡的事和她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受到牽連呢?」

「我也說不上。」說著,諾勒想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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