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諾勒突然驚醒了,一時鬧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過了一會兒,他記起來了。柯立清·博門特把他領進了卧室,嘴裡說著那一席令人難以置信的話,諾勒曾竭力勸說她講講她弟弟約安還說了些什麼。她卻處於一種難以描述的狀態,激動得發狂,極度渴望性慾的滿足。她什麼都顧不上了。

倆人狂熱地表示著愛。這個放蕩的女人興奮地在床上扭動著,上下左右折騰著,她貪得無厭,難以得到滿足。後來,諾勒感到精疲力竭,進入了深深的卻又是不安的夢鄉。

諾勒醒來了,不知是什麼吵醒了他。只聽到一陣雖不很響但是很尖厲、刺耳的噪音。他搞不清這是什麼聲音,也辨不出聲音來自何處。突然,他發現床上只有他一個人。他抬起頭向四下望了望,屋裡很黑,門關著,從門的上部透進一絲微弱的光線。

他揪開被單,下了床,穩定了一下無力的雙腿,仍感到疲憊不堪,暈頭轉向。他步履蹣跚地走到門前,猛地拉開門。那邊的小起居室亮著一盞檯燈,燈光投射到牆上和地板上。

又傳來一陣噪音。一種金屬相碰的聲音在空中迴響。聲音不是從房間里發出的。他跑到起居室一個窗前,隔著玻璃向外窺望。

借著路燈灑下的亮光,他看到一個男人手拿電筒正站在他那輛出租汽車的發動機罩旁。

還沒等他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又聽到從外邊什麼地方傳來一陣低沉的說話聲。接著,手電筒光射到了窗戶上和他身上。他下意識地遮擋住眼睛,等亮光消失後,他見那個男人朝停在斜對面街上的小汽車跑去。他剛才竟然沒有注意到那輛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那輛車和那個手持電筒的陌生人身上了。現在,他努力盯住這輛車,前排座位上坐著個人,除了臉和肩的輪廓外,什麼也分辨不清。

那個人跑到汽車靠人行道那一側,拉開門,上了車,坐在方向盤後面。發動機響起來了,車向前走了一段,然後又繞了個U型圈才徑直急駛而去。

借著黯淡的路燈光亮,他剎時間看清了坐在司機旁邊座位上的那個人。在汽車一閃而過的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那人的臉離他不過二十米。

車裡坐著的是柯立清·博門特。她兩眼注視著擋風玻璃,不住地點著頭,好象在很快地講著什麼。

博門特家對面幾所房子里都亮起了燈光。發動機的咆哮聲和急剎車時輪胎的尖嘯聲,就象突然而至的、討厭的入侵者,一下子打破了波特錫島大街的寧靜。一張張臉先後出現在各家各戶的窗戶上,關切地注視著外面。

諾勒退後一步,因為他身上一絲不掛。他意識到半夜三更在中校不在時,如果他被人看見赤條條地呆在博門特家裡,這對誰也不會有好處,儘管他自己的名譽不是大事。

柯立清去哪兒了?她在搞什麼名堂?剛才聽到的是什麼聲音?

不容耽擱,必須趕快離開博門特的家。他從窗口返回身跑到床邊,努力使自己的眼睛適應微弱的燈光,想找到電燈開關或一盞燈。他想起他們如癲如狂地胡鬧時,柯立清順手把燈放在了床底下。他跪在地板上摸索著,最後終於找到了。燈泡罩著一個亞麻燈罩。他啪地一聲開了燈,房間里頓時亮了。燈光掃過地面又反上來,灑滿了房間,也留下了一塊塊拉長了的陰影。這對諾勒找到衣服並無妨礙,他從扶手椅上拿了衣服,又撿起了扔在床邊的短褲和短襪。

他站起身,迅速穿好衣服。嗯?茄克服哪兒去了?他往四下看了看,恍惚記得柯立清忙手忙腳幫他脫下來後,順手丟在門旁邊了。沒錯兒,還在那兒。當他走過去拿茄克服時,順便往寫字檯上方的大鏡子里瞥了兩眼。

他呆住了,兩眼被擺在寫字檯上、鑲在一個銀邊鏡框里的照片緊緊勾住了。這是一張身著海軍軍裝的男人照片。

他在不久前見到過這幅面孔,大概就在幾周改幾天前,在什麼地方說不清了。但他敢肯定見過此人。他走到寫字檯前仔細地端詳著照片。

對!就是這對眉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貼在眼睛上方的這對與眾不同的奇異的眼眉彷彿聯成了一體;又象一塊雪檐很不協調地綴在一塊模模糊糊的織錦上。這是一對又粗又密、黑灰色相間的花椒鹽般的花白眉毛。當他看到那雙曾經注視過自己的圓睜的雙眼時,他完全記起來了;他想到了飛往裡約熱內盧的飛機,想到了與之相關的其它事情,這張出現在當時飛往巴西的飛機上的面孔打開了他記憶的閘門,他想到了一樁暴力事件,但那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一閃而過的人的輪廓。

諾勒把鑲銀邊的鏡框翻過來,用手在上面抓了幾下,後擋板鬆動了。他從槽里拉出擋板,取出了照片。他發現光滑的照片有些隱隱約約的字跡,於是就把照片翻了過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他把照片拿到光線好些的地方,一下子竟驚得屏住了呼吸。

字是用德語寫的:

NEUAUFBAU ODEK TOD。

和這張照片上的人一樣,這些字他以前也見過。這幾個德語詞說明不了什麼,關鍵是他以前見過這幾個字!這可真令人困惑不解。他把照片包好裝進褲子口袋。然後,打開一扇壁櫥門,把鏡框往架子上的一摞疊好的衣服里一塞,撿起茄克服,走回了起居室,

他知道應當儘快離開這所房子,但對照片上那個人的好奇心驅使他留下來。他必須了解一些關於他的情況。

起居室有兩面牆上各裝一扇門,一扇開著,通到廚房;另一扇關著。諾勒打開這後一扇門,進了中校的書房。他打開燈,只見房間里掛滿了軍艦和軍人照片,其中有一些是嘉獎狀和勳章。博門特中校是位傑出的職業軍官。痛苦的離婚和隨之而來的可疑的婚姻也許使人感到他的私生活很亂。但皇家海軍顯然寬容了這些。因為有六周前頒發的嘉獎狀為證:獎給在為期一周的巴利阿里群島沿岸巡邏中的傑出的領導者。

他粗略地掃了一眼桌子上和抽屜里的文件,並沒發現什麼對他有用的東西。他看見兩個銀行存摺,上面都記著四位數,沒有一個超過三千鎊;一封他前妻的律師寫來的信,要求蘇格蘭的財產;各種航海日誌和航行一覽表。諾勒還想在那個房間多停留片刻,徹底查查關於那個長著奇特的眉毛的怪人的線索。但他不敢這樣做。他已經做了不該做的情況調查.這樣搜查這間屋子,已經是不合道理的了。他必須走了。

他打開房門朝街對面看了看。那些僅幾分鐘前還亮著燈光、貼滿好奇面孔的窗戶又恢複了常態,燈光逝去了,面孔消失了,睡眠又回到了波特錫島。

他迅速穿過甬路,開了大門。鉸鏈發出的軋軋的響聲使他很惱火。他拉開出租汽車的車門,一下子坐上了駕駛座,扭了一下點火開關的鑰匙,沒動靜。他又扭了一下,又是幾下,還是沒動靜。

他跑到車前,掀開發動機罩。現在,他擔心的不是會不會發出噪音,而是更嚴重的問題。他納悶,電瓶的電不會耗盡哪,即便用完了,點火開關也會發出微弱的咔嗒聲。街燈的光線投在暴露的發動機上,向他表明,他可以找到他唯恐出現的汽車故障。

線被割斷了,是被擦根割斷的,準確得象個外科醫生。任何簡單的拼接都不能使車起動了,只得等著來車拖了。

干這件事的人知道,深更半夜,一個遠在異國他鄉的美國人離開了出租汽車就寸步難行了。現在剛剛凌晨三點多一點兒,就是這個邊遠郊區有出租汽車,這個時候能否租用也是個問題。那個把車搞癱瘓的人想把他先拴在這裡,接著就會有人來追趕他。三十六計走為上。他必須趁早跑開,跑得愈遠、愈快、愈好……必須跑到公路上去,以便搭一輛北行的車,逃離此地。

他放下發動機罩,尖厲的金屬碰撞的噪音在大街上回蕩。值得慶幸的是有人在這之前弄出過這種聲音。

諾勒沿街向北朝交通信號燈走去。信號燈都滅了。在穿過交叉路口時,他加快了腳步,接著奔跑起來。他試圖為自己定個速度,因為從這裡到公路有五英里半的路程,不一會兒,他就跑得汗流浹背了。胃也開始絞痛起來。

跑著跑著,他看到了燈光,接著聽到了隆隆的馬達聲。兩束耀眼的燈光穿透夜幕從前方上坡路上射過來,離他越來越近。汽車以驚人的速度行駛著。

借著燈光,諾勒見到右邊有一條通道。齊腰高的宅院籬笆間有一個豁口,可以通到另一條小路上。他猛地竄了過去,迅速趴在一簇樹叢下,唯恐被人發現。

此時,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要再和柯立清·博門特有什麼牽連,這一點十分重要。此人是個不可交往的人,一顆喪門星,一個誘發性慾的風騷女人。她和她弟弟一樣,是對日內瓦計畫的一個威脅。

那輛逐漸接近的小汽車唰地駛了過去,他沒被發現。接著,發動機的隆隆聲被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取代了。

諾勒爬到籬芭的缺口處,探出半個身子朝左右看了看,兩眼盯著他後面那個街區。

小汽車剛好停在博門特住府的前面,有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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