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根據汽車出租公司提供的情況,朴茨茅斯距倫敦大約七十英里。沿途路標很清楚,交通也不怎麼擁擠。此時是六點零五分。諾勒盤算著,如果不等晚餐,只要塊三明治吃,便能在九點鐘前到達波特錫島。

他原來打算等到翌日清晨再去,但是,柯立清·博門特打來電話證實說軍方諜報部第五處所提供的情報是準確的,而她對他講的情況則促使他必須儘快行功。

柯立清的丈夫,一位海軍中校,正在地中海執行任務。次日中午,她又要出發去法國南部過「冬節」。她將跟海軍中校在那裡一起度周末。她說如果赫克洛夫特先生把同她面談有關她家庭的事,則必須在當天晚上談。

諾勒在電話里告訴她,他將儘快趕到那裡。他放下電話時不由地想到,這個女人的嗓音真怪,算得上他平生聽到過的最奇怪的嗓音了。倒不是怪在她那摻雜葡萄牙語的洋涇浜德語,因為那還是合情合理的,而是怪在她說話時聲調飄乎不定,忽高忽低、語氣猶猶豫豫。很難說清那是猶豫不決還是空洞無味。從海軍中校妻子吞吞吐吐的談話中得知,儘管他們將要討論的事情是保密的,恐怕隔壁房間還得布置一位中校的助手。她過分的關心使人一眼可以看出她是個放蕩的、言過其實地評價自己相貌的中年婦女。

車行至倫敦南五十英里時,諾勒發現時間比他原來想像得要充足。路上車輛稀少,藉助燈光,可以看到路旁的里程碑上的字:波特錫——15英里。

才八點過十分。他這會兒可以減慢車速來理順一下自己的思路了。柯立清·博門特家的住址很清楚,找到她的住宅不會有什麼麻煩。

柯立清·博門特講話時象是猶豫不決,下達指令時卻很明確具體。這與她講話的方式是大相徑庭的,彷彿現實中清晰可辨的線條驀然地鑽進夢幻股的霧靄之中。

他沒有從這幻覺般的聲音中領語到什麼。他是個打擾主人的陌生人。他打電話聲稱有一件非同本人面談不可,否則不能講清楚的至關重要的事。

怎樣才能把事情交代得更清楚呢?如何對這位英國海軍軍官的中年妻子解釋,她就是能打開裝有七億八千萬美元的地下保險柜的鑰匙呢?

諾勒精神越來越緊張,一時竟怎麼也想不出令人折服的辦法來。無論如何,他必須做到令人信服,而不能表現出膽怯、無把握或者不自然。於是,他決定把事實真相,即海因列希·克羅森目睹的真相告訴她。這恐怕是迄今能想出的、最有說服力的辦法了吧。

啊!上帝!但願她能理解這些事情。

汽車向左拐了兩個彎下了公路,快速行駛在平靜的、綠樹成蔭的郊外小路上。現在只剩下一里半路程了。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那所房子。他把車停在門前,下了車。

諾勒推開大門,沿小徑朝住房門口走去。門上沒裝電鈴,只有一隻黃銅門環,於是,他輕輕地叩了叩門環。房子設計得很簡單,起居室裝有大窗戶,對面的卧室裝的是小窗戶,房屋正面石頭地基以上用暗褐色磚砌成,結構堅固,經久耐用。但絕對稱不上華麗,大概造價也不會很貴。他也曾設計過這種住房,通常提供給來海濱度假的夫婦作為第二住宅,一般地說,他們還不一定能住得起。這種住房對於由軍費開支的軍人來說是理想的,它既簡潔、整齊又易於管理。

柯立清·博門特親自開了門。一見到她,她在電話里留給諾勒的無論什麼印象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就象有人突如其來地朝他胸時打了一拳那樣使他驚訝不已。

簡言之,站在門口的這個女人堪稱是他有少以來見過的絕代美人之一。她似一尊雕象,一個雕塑家的得意之作,而她那女人的性質,則要退到次要地位了。她中等身材,金黃色長發下嵌著一張構造精巧、非常勻稱的臉龐,它太完美了,雕塑家過於精雕細琢,其結果則使它過分冰冷了。然而她那雙好奇的、淺藍色的大眼睛減少了這冷峻的程度,給人一種不卑不亢的感覺。

「是赫克洛夫特先生嗎?」她講話聲音響亮,似夢幻一般,帶有明顯的德國和巴西口音。

「是的,博門特夫人。非常感謝您接待我。給您添麻煩了,真對不起。」

「請進。」

她退後一步讓他進來。這時,諾勒的目光集中在她那張異常美麗的臉上。歲月的流逝絲毫沒有減少其姿色。現在,不可能不去打量一番她那罩在半透明這衣裙下的身段了。她的身材就象她那張漂亮的臉一樣,也非同一般。不過那上面沒有冷峻,相反,它給人一種熱烈的感覺。她沒戴乳罩,薄薄的連衣裙緊裹著她豐腴的身體,衣領故意敞開著,胸前兩個扣子沒有扣。高高的乳峰顯而易見,很惹人注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兩側隆起部位上的奶頭象受到挑逗一樣緊緊地貼在柔軟的裙衣上。

走起路來,她的大腿、腰身和臀部都緩慢地似流水般地顫動,帶有一種肉感的誘惑。她簡直不是在走,而是在慢慢地滑動,以她不尋常的體態喚起來人的注意,以此作為滿足性慾的前奏曲。

然而,她面部表情的嚴峻,目光的冷漠,或者應該說好奇的冷漠,使得諾勒有些不知所措。

「一路辛苦了,請坐。」她指著裡面一張靠牆放著的長沙發說,「可以給您倒杯飲料嗎?」

「當然,太感謝了。」

「您想喝點什麼?」她站在他面前,一時擋住了通往沙發的短短的路徑。她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諾勒,高高的胸脯在蟬翼般的裙衣下,以那種不會被誤解的性感的舞蹈節奏,急劇地起伏著。

「如果您有的話,我想喝杯蘇格蘭威士忌。」

「在美國叫威士忌是不是?」她邊問邊朝靠牆的餐櫃走去。

「是的。」諾勒邊回答邊靠在大沙發的柔軟靠墊上。他想再仔細端詳一下柯立清的面容,可這並不那麼容易。他知道她有意不讓他輕易看見。諾勒想,指揮官的妻子沒有必要誘發性感,也不必為此而穿著打扮,而她卻偏偏這樣做了。這是為什麼呢?

柯立清端來了蘇格蘭威士忌。他伸手去接時碰到了她的手。

柯立清不僅沒有避開,反而把諾勒彎曲的手指按在自己手上,然後坐在一個離他只有一步遠的皮跪墊上,抬起頭瞧著他。這又是個奇怪的舉動。

「能敬請您和我一起喝嗎?」

「我不喝酒。」

「那您大概也不希望我喝吧?」

柯立清聽罷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從不干涉別人的自由,要不然,簡直不能成為一個軍官的妻子。其實,我就是不能抽煙、喝酒,一沾這兩樣就頭疼。」

諾勒透過杯子上沿,眼皮一眨不眨地、神態從容地看著她,她那雙使人害怕的眼睛也正盯住他。她的目光仍然那麼冷淡,使得諾勒盼望著她能把目光移開。

「您在電話里說,您丈夫的一個秘書要呆在隔壁房間里,我們能不能認識一下?」

「他沒能來。」

「哦?很遺憾。」

「是嗎?」

簡直荒唐,這個女人的舉止象個不能確定自己聲望的高級妓女,又象一個身價很高的妓女在估量一位新嫖客的腰包。她坐在跪墊上,上身前傾,用指尖在諾勒腳下拉一根想像中的絨布絲。這個動作是愚蠢的,其結果再明顯不過了——她的裙子上部完全敞開了,乳房袒露出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諾勒也不得不對此作出反應。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不過,諾勒始終牢記著父親的教誨,他不會按照她所期望的去做,更不能讓日內瓦計畫的實施受任何干擾,何況她又是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妓女呢?

這個不倫不類的妓女不幸卻是日內瓦密約指定的關鍵人物。

「博門特夫人,」他一邊說,一邊笨拙地把杯子放在沙發旁的小桌上,「您是位很有風韻的女人,能在您這兒坐上幾個小時,喝點兒酒,我感到很快樂。不過,我們必須談談。我請求見您是因為我給您帶來了非同尋常的消息,它涉及到我們兩個人。」

「我們兩個人?」柯立清加重語氣反問一句。「不管怎麼說,我從來沒見過您,赫克洛夫特先生,也不認識您,這個消息怎麼會涉及我們兩個人呢?」

「因為我們的父親在多年前是老相識。」

提到「父親」兩個宇,她口氣強硬地說:「我沒有父親。」

「您有父親,我也有父親。」他說,「三十年前他們都在德國。您姓馮·泰波爾,是威廉·馮·泰波爾的長女。」

柯立清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睛望著別處,說:「我不想再繼續聽下去。」

「我理解您現在的心情,」諾勒接著說,「我也曾有過同樣的感覺,但是您錯了,我過去也錯了。」

「錯了?」她迅速把頭一扭,撥開滑到面頰上的金色長髮。「您太冒昧了。您大概沒經歷過我們過的那種日子。請您不要跟我說什麼我錯了,您沒有這個權利。」

「我只請您允許我把事情講清楚,然後,您可以自作主張。重要的是您要了解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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