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諾勒把門呼地一關,快速下了大理石階梯,朝汽車奔去。他掉轉車頭沿下山的路飛快地駛向山下的大鐵門。

太陽下山了,地上出現了塊塊蔭影,白晝正在消逝。此時,有幾件事情湧入他的腦海。當他提到馮·泰波爾一家時,格雷夫的反應意味著兩點:一、馮·泰波爾一家還活著。二、他們的存在是一種威脅。可他們對誰構成威脅呢?他們到底在哪兒?

諾勒想到的第三件事,與其說是種想法,莫如說是種感覺,也就是,他與那大塊頭對手較量後的感覺。有生以來,他總是很自然地使用自己的力氣。因為他高大健壯,動作協調,除了為提高打網球和滑雪技能需要自抗力訓練外,從未感到有進行體力訓練之必要。所以,他總是極力避開衝突,認為那沒有什麼必要。

由於諾勒總是抱著這種態度,因此當他的繼父堅持讓他到繼父所在的俱樂部學習防身自衛的武藝時,他總是一笑付之,難道這個城市真的回到了弱肉強食的動物世界?他,赫克洛夫特的兒子竟然也要學習如何自衛嗎?

礙於繼父的情面,他參加了訓練。可是訓練剛一結束他馬上忘記了學的東西。如果說他這次確實用上了一點兒,也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想到自己確實用了點招術,諾勒感到很得意。他還記得衛兵那雙眼睛中獃滯的目光。

當他拐上下山的路時,腦子裡產生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他覺得前排坐位有點兒不對頭。由於幾分鐘前他的那些發狂的舉動,他那雙歷來敏銳的眼睛變得模糊了。他懷疑坐位被搜查過了。這使他很不安……

可怕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是狗叫聲。突然,兩面車窗上部出觀了一張張面目猙獰、蓄著長毛的狗臉。

一群牧羊犬不停地狂吠著拚命朝車窗玻璃撲來,黑色的眼睛裡射出仇恨的、無可奈何的凶光。毛茸茸的上下顎一開一合,口水從四角往外直淌。這兇殘的叫聲是野獸在到達獵物身旁而又不能將其利齒插入獵物肌體時所發出的失望的哀號。

這是群進攻型獵犬,五隻,六隻,七隻,它們爬滿了個個車窗,用爪子拚命地扒著玻璃。有一隻竄上了車前罩,張著大嘴,把臉貼在擋風玻璃上。

諾勒的目光越過這條狗向下一看,山腳下的大門正開始移動,在車燈的光柱里越移越快,拱型的大鐵門很快就要關閉!他腳踩油門,緊握方向盤,直到他感到胳膊疼得厲害。汽車風馳電掣般地向前衝去。突然,它向左一拐,衝過石板路,擦著大門唰地一聲飛馳而過。車前罩上的那條狗被甩向右邊半空中,由於受到這一驚嚇,不停地嗥叫著。

隨著一聲高額率的人耳所不及的哨音,山坡上那群狗停下了,聚集在大門之內。

諾勒渾身上下汗漬漬的。他控制著制動器,沿大路飛奔而去。

車子開到一個叉路口,他記不清來時走的是哪條路,習慣地伸手去拿坐位上的地圖。

這下他可真感到事情麻煩了。地圖不翼而飛了!他選擇了左邊那條路,接著又把手伸到坐位下面,想看看地圖是否掉到了地上。可地上沒有。他斷定有人從車裡拿走了地圖!

他驅車來到一個十字路口,這路口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他下意識地向右一拐,腦子裡一味想著必須朝前走。他一邊開車,一邊尋找著一切能和他從里約熱內盧出來時看到的有聯繫的東西。但他看不到記憶中的東西,有的只是漆黑一片。路朝右轉了個大彎兒,接著是急轉而上的陡坡。他不記得走過這個彎道,也不記得有這麼座山丘。他迷路了。

山頂上有塊百米長的平台,它的左邊是個瞭望台,周圍是築有齊胸高圍牆的停車場,牆下便是懸崖峭壁。沿牆豎有一排排裝有圓形護套的、投入硬幣方可活動的望遠鏡。諾勒把車開到路邊停下來。停車場沒有其它機動車,也許很快會開來一輛。想到觀察一下地形興許能判斷出所在方位,諾勒下了車,向圍牆走去。

下邊遠遠的地方有城市的燈光,可是在懸崖和燈光之間只有漆黑一片……不,不完全是黑暗,那裡有一排蜿蜒曲折的亮光!莫非是條路?諾勒正好站在一架望遠鏡旁。他投進一枚硬幣,把焦點對準那蜿蜒的亮光。通過觀測鏡他看到了點點燈火。剛才的判斷是正確的,果然是條路。

光點間隔距離很大,那是路燈。真不錯,看到路燈了,可惜它們的位置不適當,在劈開的巴西森林的小路上……要是他能到達那條小路的起點該有多……咳!望遠鏡不能再右轉了。他媽的!路的起點在哪兒呢?它應該在……

身後,從他剛剛爬過來的斜坡下傳來隆隆的馬達聲。謝天謝地!一定得截住這輛車。哪怕冒著被壓死的危險。

他丟開望遠鏡,箭步跨過水泥地,朝柏油路跑去。待到他跑到路邊,卻僵立住了。衝上最後一段斜坡到達瞭望台的是一輛白色默西迪斯轎車。它和停在另一座山頭上,在午後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那輛車一模一樣。不錯,這正是格雷夫的車!

汽車嘎然而止,輪胎髮出刺耳的噪音。車門開了,從車上下來一個人。

借著車燈反射光,諾勒認出來了:他正是格雷夫的衛兵。

那個人把手伸向腰間。赫克洛夫特四肢癱軟地站在那兒。那人舉槍瞄準了他。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不!這決不可能!

第一聲槍響如同炸雷一般,就象大地突然崩裂似的,震撼著沉寂的夜空。緊接著又是一槍,離諾勒幾步遠的路面上石子飛濺,灰塵四起,除了癱軟的感覺外,他身上還保留著本能——他懷疑眼前發生的事。本能驅使著他趕快逃命。他感到自己危在旦夕了。這太離奇了!自己即將死在一個供遊客俯瞰里約熱內盧的荒涼瞭望台上!

他的兩腿已經邁不開步,但還是強迫自己向出租汽車奔過去。哎喲,腳也疼起來了,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最奇怪的感覺。

又是兩聲槍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引起了兩次瀝青和水泥地面的爆炸。

到了車前,為了掩護自己,諾勒匍匐在車門鑲板下,伸手去抓車門把手。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這次還伴有另一種炸裂聲,那是一聲夾雜著玻璃猛烈破碎的巨響。車的後窗玻璃被子彈打碎了。

再沒有別的出路了!諾勒拉開車門,一下子鑽了進去。他驚慌地扭了一下點火開關鑰匙,腳踩離合器。發動機隆隆地吼起來。接著,他猛推了一下變速器,車在黑暗中彈丸般地彈了出去。他猛力地轉動看方向盤,車調了過來,差點撞在圍牆上。本能告訴他打開車燈,向著下山的路開去。

下坡路凈是些彎道。他東拐西拐,一歪一扭地在高速行駛中急轉著彎,勉勉強強地控制著車子。他感到胳膊疼痛難忍,握著方向盤的兩手汗淋淋地不住打滑。他知道,自己隨時隨地都可能墜入懸崖,都可能在最後的一聲爆炸聲中喪生。

他怎麼也記不起究竟用了多少時間,或者,精確地講,究竟怎樣找到的那條裝有斷斷續續路燈的公路。只記得這條路終於出現在他眼前了。一條平坦的、向左延伸的路,通向東方,通向城裡。

汽車行駛在茂密的森林地帶。隱約望去,矗立在柏油路旁的參天大樹和密密的森林很象幽谷兩側的山坡。

見到對面駛來兩輛車,他真想大聲歡呼為自己慶幸。車漸漸進入了市郊,路燈密集了,汽車灌滿了街道。轉彎兒的,直行的,阻塞交通的,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由於看到交通運輸產生了一種感恩的心情。

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恰好趕上紅燈,他停了車。此時,又一種感激的心情油然而生,他感激有紅燈的存在,它給他帶來了短暫的休息,他伸手去掏襯衣口袋裡的香煙。乖乖,他竟有心思要抽煙。

一輛小汽車從左邊趕上來,靠他的車停下了。怎麼?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到他定睛細看,這才看清,司機旁邊坐著一個人,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那人已搖低了車窗玻璃,正舉著一隻手槍。這是一支無聲手槍,槍管周圍布滿了小孔。那個素不相識的人正準備向他開槍射擊!

記勒嚇得往後一縮,頭一歪,猛地一拉操縱桿,一腳踩下加速器。只聽身後嘩啦一聲,玻璃碎了。出租汽車往前一躍,到了十字路口中央。一輛逼近的汽車見到這情景發瘋似地鳴著喇叭。他猛—轉彎,以一秒之差避免了一場車禍。

香煙早已不在嘴裡了,不知什麼時候把座位燒了個洞。

他的車急馳著進了市區。

電話聽筒被諾勒攥得濕漉漉的,汗水在燈下閃著光。

「喂,你聽清楚沒有,我說的什麼?」他喊了起來。

「諾勒先生,請冷靜些。」聽口氣,這位美國使館的武官有些將信將疑。「我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我們一定儘快進行外交調查,以便掌握證據。不過,現在已過晚七點,這個時候派人到你那兒去恐怕有些困難。」

「什麼?有困難?您大概根本沒聽我說的是什麼。我差點兒被人殺死!來看看那輛車吧!連破璃都打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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