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北定中原終成空 劉的反擊戰

金人毀約出兵,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又狠又重地扇在了秦檜的臉上。

秦檜摸著自己的臉,萬分委屈地想,兀朮元帥也真是的!招呼也不打,說發兵就發兵了。連接好幾日,在朝廷上垂著腦袋,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不說話,趙構先說了,趙構頗為失望地說:「想不到,堂堂的大金皇帝,竟然也如此言而無信!」

秦檜唯唯諾諾,不敢搭腔。

跟著,趙構又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敵人不知信義,這也難怪。但我們的士大夫不能守節,還沒看到金人的影子,就紛紛投降,並且競相成風,形勢堪憂啊。」(「敵人不知信義,無足怪者。但士大夫不能守節,至於投拜,風俗如此,極可為憂。」)

秦檜當即展現了他的表演功底,做沉思狀良久,突然換上了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先是痛斥金人背信棄義,接著又轉換主題,假惺惺地嘆息說:「自從靖康之變以來,大凡賣國之徒,全都蒙皇恩寬恕,以致出現了今日投降成風的局面,要我說,凡有過投降史的人,從今日起一律嚴懲。」(「自靖康以來,賣國之人,皆蒙寬恩,故習熟見聞。若懲革之,當自今日。」)

事實上,秦檜的岳父王仲山、秦檜妻子的伯父王仲嶷、秦檜的妻兄王渙都在靖康年間投降過金人,做過金朝的鷹犬,秦檜得勢後,這些人又全都精神抖擻地回來做上了高官。這次他提出要嚴懲投降人士,顯然是想轉移大家的視線,以掩飾自己在和議上的失敗。

但大家並不買賬。

鑒於他本人位高權重,大家一時還不敢馬上黑他,而是先拿板磚拍他手下的小兄弟鄭億年。

鄭億年是秦檜的親戚,時任資政殿學士提舉醴泉觀,在簽訂和議的當日,曾大力支持秦檜說:「我以全家一百口的性命擔保,和議一成,兩國一定能和平相處萬年萬萬年!」(「和好可久,願以百口保之。」)

現在,且看工部尚書廖剛是怎麼涮他的。

廖剛指著他的鼻子說:「鄭大人,你不是說你願意以你家百口性命擔保金人是誠心誠意講和的嗎?現在金賊已背約,你將置你家百口性命於何地?」

看到有人發飆,秦檜又驚又怒,卻又不便發作。「尚書曉人,不當如是。」退朝後,他派給事中馮檝到趙構跟前試探趙構的態度。

馮檝見了趙構,旁敲側擊地說:「現在金兵來勢洶洶,我們必須重新起用張浚了。」

趙構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這是什麼話?之前我就說過了,寧願覆國,也不用此人。」(「寧至覆國,不用此人!」)

聽了馮檝的回報,秦檜鬆了口氣,又支使御史中丞王次翁去再一次摸底。

王次翁對趙構說:「我們國家重建,治國的大方針卻一直不能堅定下來,每每事有小變,就改換宰相,後來事實證明,新換的宰相未必勝得過原來的宰相,而且每一次領導班子的重組,都會帶來黨朋紛爭,政局動蕩,願陛下引以為戒。」趙構連連點頭稱是。

由此,「檜位遂安,公論不能搖矣」。

改日,秦檜親自上陣,當面鑼、對面鼓地跟趙構說,天下之事,因時而變,不能拘泥,當初與金人講和,是因為當時的形勢是講和的形勢,現在金人既然要一意孤行毀約敗盟,那是他們不講原則,不講道理,正義在我們這一邊,我們就應該沉著應戰,替天行道。然後做出一副忠臣的嘴臉,拍著胸脯說,我願先到江上,諭諸路將帥,同力招討。(「今兀朮變和議果矣,臣請為陛下先至江上,諭諸路帥,同力招討。陛下相次勞軍,如漢高祖以馬上定天下。」)

趙構大喜,一骨碌從龍椅上站起來,握緊他的手,贊道,真是忠臣啊!先前金國同意歸還我河南諸路及母兄,我為人子、為人弟,當然要發揚孝悌大義,另一方面,為百姓父母,也要振興救國,是以不惜委曲求全,多次派出信使向金人奉表稱臣。不承想,這竟然是金人的詭計,他們剛剛在條約上簽字,便興師動眾,河南百姓尚未息兵休養,又遭侵擾。真真是痛煞孤家也!希望你督促各路大帥竭誠報國!

接著,趙構下了一道詔書,稱「能生擒兀朮者,授節度使,賜銀帛五萬,田千頃」。

趙構又吩咐樞密院下了一道討伐兀朮的檄書,分發諸路宣撫司,痛斥道:「惟彼烏珠(兀朮),號四太子,好兵忍殺,樂禍貪殘。陰蓄無君之心,復為倡亂之首。殘殺叔父,擅奪兵權。既不恤壯士健馬之喪亡,又豈念群民百姓之困苦。罪在一夫謀己之私,毒被寰宇兆民之眾。」

檄文發出,首建奇功者是大將劉錡。

劉錡和岳飛、韓世忠、吳階這些人一樣,同屬當世豪傑。

劉錡,字信叔,秦州成紀(今甘肅天水)人,滬川軍節度使劉仲武的第九子,是個「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式的英雄人物,生得身長九尺,是個美男子。他自幼習武,以善射著稱。有一次,劉錡馳馬一箭射中衙門的水斛,命人拔去,水噴射而出,劉錡又發一箭,漏洞隨即堵上,眾人齊聲叫好!與西夏人作戰,屢戰屢勝,夏人畏之如虎,以致小兒夜啼,做父母的就用「劉都護來了!」恐嚇止啼。

這一次,他的重頭戲來了!

紹興六年(1136年),王彥病老解兵,劉錡接掌八字軍,並將之打造成了一支精銳的野戰軍。金人歸還三京,岳飛坐鎮鄂州,上可接川蜀,下可援淮西和淮東,北可定宛洛,或由信陽、蔡州直指東京,本是接管東京的最佳人選,但趙構擔心他勢力坐大,另任劉錡為東京副留守,奈何劉錡拖家帶口,跋涉兩千二百餘里,前往東京赴任。由於路途漫長,劉錡剛到渦口(今安徽懷遠東北),狂風大作,中軍軍帳被拔起,劉錡大驚:「此賊兆也,主暴兵。」此時傳來兀朮佔領東京的消息。

劉錡當即日夜兼程,輕裝上陣,快速趕往順昌府(今安徽阜陽)。順昌既是江淮地區通往東京的交通要道,也是南方政權阻擋北方來犯之敵的軍事重鎮。

順昌知府是龍圖閣直學士陳規,劉錡一見面便直截了當地問道:「我帶來的軍隊只有一萬八千多人,而輜重居半,遠道而來,力不可支,事急矣,城中若有糧草,就能與君一起守城,城中若無糧,大事休矣。」

陳規道:「有米數萬斛。」足矣!

劉琦力排眾議,背城一戰!他命人鑿沉船隻,並讓人將自己一家老少所住的府宅門口堆滿薪柴,聲稱,一旦作戰不利,就舉家自焚,以身殉國,不辱於敵手。

主帥如此氣概,全軍皆奮,男子備戰守,婦人礪刀劍,決心與金人死磕到底。這些軍將,大部分由當年王彥的八字軍組成,多是盜賊出身,為正規軍所瞧不起,此時一個個大呼道:「平時人欺我八字軍,今日當為國家破賊立功。」

劉錡調兵遣將,儲備糧草,修築工事,堅壁清野。從十九日到二十四日,為備御計,食息不暇。他十分清楚,在前方等待著他的,將是長期而艱苦卓絕的持久戰爭,只有堅持到最後的人,才能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二十五日,劉錡命曹成等人出城散布消息,稱劉琦「喜聲色,朝廷以兩國講好,使守東京,圖逸樂耳」。一切正如劉錡所料,兀朮擒獲曹成二人,經過審問便道:「此城易破耳!」寫了一封勸降書交付曹成二人帶回給劉錡,然後下令放棄鵝車、炮具等攻城器械,輕裝上陣,加速向順昌進軍。

劉錡派耿訓向兀朮約戰。兀朮看了戰書,怒道:「劉錡何敢與我戰,你回去告訴他,我破此城,直用靴尖趯倒耳。」

耿訓傲然答道:「我們太尉非但要與你開戰,而且料定你必不敢渡過潁河,願在河上為你們架設五座浮橋,你如果有種,明日過河決戰。」

兀朮氣得哇哇怪叫:「好,好,我們明天中午就殺入順昌府府衙會餐!」並下令:「傳令全軍,凡搶到子女玉帛可自留,成年男子全殺掉!」說完,折箭為誓,激勵士眾。

劉錡聽了耿訓的報告,大喜,派人連夜在潁河上游及城外草中撒下劉豫當年留在順昌城中的毒藥,等候金人服毒身亡。另外,又命炊事班製作解暑湯及蒸煮大量的黃豆。

時值六月中旬,製作解暑湯的用意不難理解,但大量蒸煮黃豆到底為哪般,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等黃豆蒸熟,灌入幾千支竹筒裡面,分發到士兵手裡,以備戰時使用。

第二天拂曉,兀朮率領十餘萬人在晨霧中渡過潁河,浩浩蕩蕩,殺向順昌城下,故作同情狀,嘆道:「城裡人只剩下一天的活命了,可憐!」

兀朮,你高興得太早了,囂張得過頭了。

這時正是六月暑天,劉錡按兵不動,命親兵取來一副盔甲,掛在城牆之上。

到底弄什麼玄虛?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漸漸熱起來。金軍遠來疲敝,又飢又渴,兀朮只好吩咐炊事員在陣後盛河水做飯,馬匹則分批次在河邊吃草。很快,金兵便出現了人馬毒發的狀況。城上眾將看得真切,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出戰。

劉錡並不著急,只問:「盔甲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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