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激情燃燒的歲月 私事卻不私密

在岳飛靜心養病期間,除王缺子叛亂事件外,又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

這一年(紹興五年,1135年),朝廷下令更改五支屯駐大兵的軍號,統一稱為行營護軍。

張俊軍稱行營中護軍,韓世忠軍稱行營前護軍,岳飛軍稱行營後護軍,劉光世軍稱行營左護軍,吳玠軍稱行營右護軍。

岳飛作為後起之秀,分别致書信與另外四位軍界大牌示好。

這四位大牌反應各異。

劉光世對帶兵打仗的事不感興趣,專心經營斂財致富大業,對岳飛的來信不置可否,由營中幕僚代寫的回信客客氣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韓世忠和張俊眼看著岳飛「以列校拔起」,短短几年,就與自己平起平坐,一直憤憤不平。對岳飛多次的書信示好都不加理睬,隱含敵意。平定了楊么,岳飛將繳獲的樓船給他們每人一艘,上面裝備齊全。

張俊見了,大怒,鼻孔像火車頭的煙囪,呼呼噴著粗氣,破口罵道:「搞什麼搞!岳飛送來這麼個大傢伙來,分明就是要在我面前顯擺!」

而韓世忠的表現卻非常有意思,他不知怎麼想的,只是自言自語:「這個岳飛,倒也會做人!」

岳飛派到韓世忠處的使者叫王忠臣(好名字!),王忠臣完成了任務準備告辭,韓世忠叫住了他,神秘兮兮地說:「你回去報告岳宣撫,他的前妻劉氏現在就在我的軍營中,嫁給了一個小隊長,如果岳宣撫不忘舊情,可以派人來接她回去。」(「傳語岳宣撫,宣撫有結髮之妻,見在此中嫁做一押隊之妻,可差人來取之。」)

王忠臣回來將韓世忠的話密報給岳飛,岳飛沉吟不答。

人生有些事,不談是個結,談開了是個疤。心裡有座墳,葬著未亡人。可以想像得出,他對這個女人是又愛又恨。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這個女人還為他生下了雲、雷二子。可是這個女人終究不能和自己相守一生,因為不堪寂寞,紅杏出牆,離家與人私奔,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說英雄無情,其實不是英雄無情,而是烈女難得。多少的柔情似水,幾多的耳鬢廝磨,經不起現實的一點點挫折、一點點磨難、一點點誘惑。

既然移情別嫁,那麼所有的恩情就已灰飛煙滅!

續弦夫人李娃,雖說目不識丁,相貌平平,也是二婚,比自己年長兩歲,但是勤儉持家,孝順老人,憐恤嬰幼,得妻如此,還有何奢求?

我岳飛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對我噓寒問暖的人,餓的時候給我溫一碗粥,冷的時候給我添一件衣,足矣!

整整嘆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岳飛叫來王忠臣,命他再回楚州(今江蘇淮安市),找到了那個小隊長,送上了五百貫巨資,以資其家用。

也不知韓世忠安的是什麼心,他看到岳飛無動於衷,竟把這事兒上報給了趙構。

趙構大為好奇,專門下書詢問岳飛不接劉氏的原因。

岳飛坦然奏道:「當初踏冰渡黃河之時,我留妻子在家侍奉老母親,沒承想,她竟然一嫁再嫁,前後兩次改嫁他人,我恨之入骨,已派人送了五百貫錢給她貼補家用,現在聖上提起,岳飛直言相告,只擔心天下人不知其中緣由,罵我為負心漢。」(「當初履冰渡河之日,臣留妻侍奉老母,不期妻兩經改嫁,臣切骨恨之,已差人送錢五百貫,以助其不足,恐天下不知其由也。」「臣不自言,恐有棄妻之謗。」)

要說,換一般人,肯定咽不下這口氣。而以岳飛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他要想採取點兒什麼行動,可謂輕而易舉,可是他並沒這麼做,而是饋贈巨資,情義之重,天地可鑒。

軍界中第四位大牌吳玠的表現與其他三人截然不同,他對待岳飛,是英雄惜英雄,好漢愛好漢。和岳飛書信互往,使者相通。

吳玠的使者發現岳飛衣著樸素,用度簡單。吃飯對飯菜也沒有什麼講究,席間更談不上什麼姬妾、歌女之類作陪,不由大為驚奇。

要知道,當時的將帥,無論是劉光世、張俊、吳玠還是韓世忠,每人都是妻妾成群。就連那個以道德楷模所標榜的李綱,也是過著極其侈靡的生活。史載:「李綱私藏,過於國帑,侍妾歌童,衣服飲食,極於美麗。每宴客設饌必至百品,遇出則廚傳數十擔。其居福州也,張浚被召,贐行一百二十盒,盒以朱漆銀鏤,妝飾樣致如一,皆其宅庫所有也。」

張俊甚至還曾為了一個姓周的名妓爭風吃醋,拎刀子捅了趙氏宗室趙叔近,但不久又將這個妓女轉手送給了韓世忠。那時,一夫多妾是常態,這時韓世忠家裡已經「國夫人」、「郡夫人」、「淑人」、「碩人」一大群,但他還不滿足,垂涎部將呼延通妻子的美色,強行姦汙,逼得血性男兒呼延通自殺身亡。而吳階家裡更是蓄有美姬千百,軍務稍有閑暇,就縱情享受。(三年後,吳玠因酒色過度,咯血而死。)

吳玠聽回來的使者述說了岳飛的清苦生活,不惜擲巨資,購來一個出身官宦的大家閨秀,配以八大箱籠的金玉珠寶作為妝奩,敲鑼打鼓,從川陝出發,不遠千里送往鄂州,給岳飛做妾。因為動作搞得太大,岳飛納妾的消息被各大媒體炒得沸沸揚揚。

幕僚黃縱「被檄差出」,出發前,軍中沒有一個人知道吳玠要做媒的事,路上,耳中已經儘是岳飛「納士族之女以為妾」的新聞了。

生得國色天香的名姝送到了鄂州,岳飛目疾雖已有所緩解,卻依然不能睜開,用蘸了水的紗巾敷在眼上。他命人將女子安置在一間大屋,隔著屏風與之交談。

岳飛說:「我的一家老少都是穿麻布衣服,吃粗糧雜麵,你若能和我們一起同甘共苦就留下來,不然我不敢留。」話音未落,屏風後響起了一陣哧哧的笑聲,似乎對岳飛的話不以為然。

岳飛於是站起來,說道:「看來,我是留你不得了。」一邊的部將勸道:「你正準備聯結關陝,為什麼不借這個機會和吳玠交好?」

岳飛說:「吳玠太厚愛岳飛了,但國恥未雪,國讎未報,聖上睡不安枕,做大將的又怎麼偷閑取樂呢?」女子被無情地退了回去,大家都以為吳玠會因此怨恨岳飛不近人情,豈料吳玠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更加敬佩岳飛。

其實,岳飛官居兩鎮節度使,每月的俸祿比宰相還高,每月有「料錢」四百貫、「祿粟」一百五十石、「公用錢」一千貫,另有鹽七石,羅、綾、絹、綿二十匹。岳飛除升節度使,還封爵至武昌郡開國公,隨封食邑六千一百戶,食實封兩千六百戶。

有這樣豐厚的收入,岳飛真要過和韓世忠、劉光世、張俊、吳玠等人一樣的窮奢極侈的腐敗生活,又有何難?

可是,岳飛從一介農夫做到了獨掌一方兵權的軍區司令員,仍以自己的信念、理想和抱負嚴格要求自己,自始至終保持著簡樸的生活作風。

正可謂: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在衣食行住方面,岳飛表現得極其樸素。

衣:平日只穿麻布,不著綢緞。有一次,妻子用家裡的繒帛做了一件衣裳,還未來得及穿,岳飛大發感慨地說:「我聽說被掠到北地的後宮妃嬪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你應該和我一同為天下憂樂,不應該穿這種名貴服裝。」(「吾聞後宮妃嬪在北方,尚多窶乏。汝既與吾同憂樂,則不宜衣此。」)此言一出,全家人再不敢穿戴絲綢。

食:岳飛是北方人,大米難得,以麵食為主,遷到南方,南方盛產水稻,可是岳飛還是不捨得吃米飯(白米比麥貴),家裡的日常食物依然是麥面加齏菜,很少沾葷腥。有時候宴請部屬,才偶爾加肉。

還有一次,他到部將郝晸家做客,郝晸深知岳飛為人,只安排了一種名叫「酸餡」麵食作為招待。岳飛初嘗此物,覺得其雖鄙而味美,便認真地請教它的用料和做法,並把吃剩的打包帶回家去。他這種節儉的行為,讓眾人驚慚不已。

行:岳飛對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求極其嚴格,他常常說:「我被聖上提拔到這個位置上倘若有什麼過失,就會在史書上留下罵名,萬世難消,得時刻約束自己,萬萬不可放肆。」(「某被主上拔擢至此,倘有纖毫非是,被儒生寫在史書上,萬世揩改不得。」)嚴於律己之外,他對兒子們的管教也極其嚴苛。他激勵兒子們要從戎報國,刻苦讀書,每當閑暇,還親自帶著他們到田圃里扶犁握鋤,操持農務,「種植艱難,你們不能沒有體會。」

住:為了籠絡人心,趙構曾經向岳飛承諾,要在臨安府為他打造一座豪宅。岳飛當即就借用了漢朝霍去病的話堅拒:「北虜未滅,臣何以家為!」岳飛的回答讓趙構大為激賞。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其他四大將中最「清廉」的韓世忠不但擁有了江南西路臨江軍新淦縣大片田宅,還收購了北宋名奸朱勔的平江府(今蘇州)南園和一千二百畝水田以及著名的永豐圩。而岳飛只在江州城修建和購買了一些房廊、草屋和瓦屋,這些房地主要被用來救濟其故里湯陰縣前來投親的難民。

岳飛用度如此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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