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淮上風馳岳家軍 夸夸其談的張浚

說完了岳飛,再看看宋軍在其他戰場上的表現。

幾乎就在楚州城破的同一時間,由張浚組織的富平會戰爆發了。

這是宋金雙方自開戰以來投入兵力最多的一次大戰。

主帥張浚顯得信心百倍,志在必得。

張浚,字德遠,漢州綿竹人,自幼有大志,青年時在熙河做幕官,遍行邊關要塞,飽覽山川形勢,對各地的地理、山脈、風土人情都頗有研究,極力結交戍邊守將,虛心請教各種守邊策略。在靖康之難中,他目睹皇族被俘、生靈塗炭的種種,誓不與金人共存亡,反對和議。他和李綱一樣,都屬於強硬的主戰派。遺憾的是,他和李綱的私人關係並不好,早期曾和黃潛善勾結在一起,對李綱大行打壓排擠之能事。

張浚因為在應天府勸進最賣力,所以深得趙構喜愛。

揚州失陷,他和呂頤浩一直陪伴在趙構左右,劫掠民船護趙構渡江。苗劉兵變中,他在平江督軍,謀劃有方,及時趕到杭州勤王,平息事變。計窮莫過於糧絕,功高莫過於救駕。這兩件事,使得他和趙構的感情迅速升溫,被任命為知樞密院事。趙構曾肉麻地評價自己與張浚的關係是:「義則君臣,情同骨肉。」

趙構還多次在公開的場合這樣表揚張浚:「有才能而會辦事的人不少,但這樣孜孜不倦為國效勞的,只有張浚。」(「有才而能辦事者固不少,若孜孜為國,無如浚。」)

但張浚的才能也是眾所周知的。相傳,苗劉作亂,曾派殺手前去刺殺張浚。殺手到了張府,看見張浚憂國愛民,徹夜為國事操勞,於心不忍,徑直走到他的跟前,從懷中掏出一張紙說:「此苗傅、劉正彥募賊公賞格也。」張浚吃了一驚,然而刺客又說:「我是河北人,也讀過幾天書,知道黑白忠奸,豈肯為奸人所用?只是看見您毫無戒備,擔心隨後來的刺客傷您,特來提醒。」(「仆河北人,粗讀書,知逆順,豈以身為賊用?特見為備不嚴,恐有後來者耳。」)說完,轉身而去。可嘆,可敬!

很多史學家稱其為「中興名相」。岳珂也盛讚道:「出入將相,垂四十年,忠義勛名,為中興第一。」

早在前一年(1129年),張浚曾向趙構建議說:「振興大宋,應該從振興關陝開始,一旦金人攻取了四川,則東南一帶不保。」(「中興當自關陝始,慮金人或先入陝取蜀,則東南不可保。」)

蜀地之難,難於上青天,對流亡政府來說卻是躲藏的最好地方。安史之亂和黃巢之亂時,唐朝的皇帝都動輒往那兒躲。就連近代蔣介石的南京政府在日寇的打擊之下,也是往蜀地躲。

趙構也有去蜀地和金人玩「躲貓貓」的想法。現在江南屢遭打擊,萬一哪天真待不下去了,蜀地將是自己最後的藏身之地。另外,在趙構眼中,陝西的兵將長年和西夏交戰,作戰經驗豐富,已經取代了河北軍,與河東軍成為了國內戰鬥力最強的部隊,扼陝守蜀,應該說有十足的把握。

這年四月,張浚又自告奮勇,向趙構提出申請,拍著胸脯說,只要批准自己前去經略川陝之地,就可以前控六路之師,後據兩川之粟,左通荊襄之財,右出秦隴之馬,從側翼威脅金國。到時,「天下大勢,斯可定矣」。

下屬如此熱情洋溢地主動請纓,做領導的沒理由不高興,而且,眼下的淮南局勢不妙,如果能在西線發動攻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牽制淮南的金軍。於是,趙構同意了他的申請,任他為川陝宣撫處置使,給予他「便宜黜陟」的大權,即不必經過自己的同意,他有權自行選用或罷免地方行政官吏和軍事將領。

建炎三年(1129年)七月,時年三十三歲的張浚興沖沖地從杭州出發,從建康至武昌,溯漢水而至漢中,一路大行「便宜黜陟」的特權,肆意封官,樹立自己的威望。

九月,到了興元,板凳還沒坐熱,就率團上定軍山祭奠諸葛亮,稱:「某以菲才,誤膺聖訓,出將使指,頓轡漢中」,擺出一副收復中原捨我其誰的氣概。川陝民心大悅,齊贊:「此人當是諸葛亮再世。」「建不世奇功者,張相公也。」

從定軍山下來,張浚雷厲風行地進行了一番大規模的人事調動。

首先,他任命善於理財的趙開為後勤部長,把川陝的錢糧兵馬一股腦交給他掌管,接著,就地撤免了熙河軍張深、環慶軍王似等人的軍務,而提拔了劉錫、劉錡、吳玠、吳璘等一大批年輕的將領,登壇拜將,拜曲端為威武大將軍。

一切安置就緒,就召集了熙河路、涇原路、秦鳳路、興軍路、環慶路等秦川五路兵馬,共十八萬,號稱四十萬,約金軍入陝西會戰。

富平為京畿腹地,位於關中平原北部,地勢平坦,戰略位置異常重要。為了打好這一仗,張浚「竭全陝六路事力」,將四川、陝西兩地人力、物力、財力全部聚集在富平地區,一時間,「金銀、錢帛、糧食如山積」。

一直試圖消滅北宋的金軍因入侵川陝受阻,所以一直未能如願。現在張浚動靜弄得這麼大,吳乞買著實也有些緊張,他將正在淮西與撻懶合擊楚州的兀朮調入了川陝並嚴令此時進駐陝西的婁室孛堇做好準備。

大戰一觸即發!

不過,這一場大戰普遍不被宋將領看好。一部分人認為,大宋的兵力不足以和金人匹敵,防禦反而是最好的進攻。可是,好大喜功的張浚哪裡聽得進?!為了順利貫徹自己的戰略意圖,他將持反對意見的曲端貶斥為海州團練副使,遣送到萬州閑居;王彥則調任利州路鈴轄。改命劉錡為三軍總指揮,從秦亭出發,「親督戰六路,兵二十萬、馬七萬」,宣稱「能生擒婁室孛堇者,授節度使,賞銀絹皆萬計!」還鄭重地給金軍下了戰書。

一開始,婁室孛堇故意示弱,對張浚的種種挑釁置之不理。

張浚笑道:「想不到婁室孛堇竟怯弱至此!」回頭跟幕僚說:「吾破虜必矣!」一些搞不清狀況的幕僚甚至攛掇張浚效仿諸葛亮送女人服飾給司馬懿的典故,也羞辱一下婁室孛堇。

建炎四年(1130年)九月二十二日,婁室孛堇突然發話稱:「能生擒張浚者,賞驢一頭、布一匹!」這下差點沒把張浚的鼻子氣歪!

二十四日,婁室孛堇開始動手了。

他命手下的大將摺合孛堇率領三千精騎「囊土逾淖」,背著沙包土袋,出其不意地向張浚的營寨發起攻擊。這些金兵將背上的沙包土袋沿路疊放,原先的沼澤地上很快就出現了一條平整的小道,充當金軍右翼的兀朮率領著精銳騎兵旋風般殺來。

寨里一下子就亂套了,「奔亂不止,踐寨而入,諸軍驚亂」。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守在營寨外圍的「駐矢隊」,他們彎弓拉弦,箭如飛蝗。但是兀朮的騎兵攻勢太猛,一下就殺到了眼前,慌亂的民夫替他們充當了一道道移動的人肉盾牌,擋下了無數利箭,使金軍順利地越過了射擊區,如浪濤湧來,直闖宋軍大本營。

五路宋軍的指揮中樞處於癱瘓狀態,各部間得不到相應的指令,只能各自為戰,亂成一團。

這種情況下,宋軍人數上的優勢反而成了劣勢。因為混亂,不知敵人會從哪個方向殺來,為了保命,只能各自為戰,亂砍一通,結果彼此間亂沖亂撞,毫無戰鬥力可言。

危急關頭,接管了曲端手下涇源軍的劉錡在紛亂中躍馬橫刀跳出陣前,組織士兵阻擊兀朮的鐵騎軍。涇源軍堪稱陝西第一悍兵,在極短的時間內穩定了軍心,粗結大陣,沉著應戰。

這一戰打得異常激烈,劉錡「身先士卒御之,自辰至未,勝負未分」。宋軍的其他四路兵馬在劉錡拚命抵擋的掩護下,得以重整旗鼓,加入了戰團。

兩個時辰後,兀朮陷入宋軍重圍之中,金軍悍將韓常被流矢射中左眼,「怒拔去其矢,血淋漓,以土塞創,躍馬奮呼搏戰」,這才和兀朮殺出重圍,逃得性命。

就在戰爭結局即將逆轉時,金軍的真正的主力——婁室孛堇的騎兵團出動了,他們沿著新填的路繞到宋軍右側,旋風一樣殺來。

一直在苦苦支撐的宋軍終於徹底崩盤,全線告敗。

事實證明,那個自稱是唐宰相張九齡弟張九皋之後,以諸葛亮面目示人的張浚,其實是個夸夸其談的人。

晚唐也有一個張浚,好兵弄武,自比謝安、裴度,正是在他的鼓動下,唐昭宗李曄貿然向河東李克用開戰,把大唐僅余的一點兒軍事力量耗光了。

跟唐張浚相比,宋張浚雖然在「攘卻勍敵,招降巨盜」上小有功績,卻心胸狹窄,器小易盈,妄自尊大。

有人暗地裡譏諷他不自量力,妄以諸葛亮自比。他手下辯稱:「張公也明應變,但將略非其所長,兩人只是相似而已。」但無論怎麼說,富平之戰,其成敗利害一目了然。

「宋失其政,金人乘之,俘其人民,遷其寶器,效遼故事,立其臣為君,冠屨易位,莫甚斯時。」

富平大戰前,潼關以西只有永興路的長安等地處於宋金雙方拉鋸爭奪不下的地段,其他秦鳳路、鄜延路、環慶路、涇原路和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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