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變局裡的那些人 封殺,只差一步

做這三件事的目的,是為了祭天——祈求老天爺保佑自己作戰勝利,逃過一劫。

韓世忠眼看著最後一個金兵從這個唯一的出入口進入黃天盪,便知道大功告成了。

黃天盪是建康和鎮江之間的一個大水灣,距鎮江有八十餘里,裡邊縱橫三十餘里,港汊紛亂,地形複雜,且只有一個出入口。

這一日,「天霽無風,赫日麗天」,當那些滿載易燃易爆物的小船靠近宋軍大船時,金人突發火箭,頓時爆炸聲大作,火光四起,人亂而呼,馬驚而嘶,被焚與墜江者不可勝計。

打岸狂濤卷白銀,似聞桴鼓震江津。

歸師獨遏當強寇,兵氣能揚到婦人。

有火誰教戎箭射,無風何意海舟淪。

建炎第一功終屬,太息西湖競角巾。

在韓世忠看來,兀朮現在就是砧板上的魚,只有清蒸或紅燒的區別。

兀朮多次掙扎著要把這條封條撕開,可是每次都被撞得頭破血流。時值春末夏初,兀朮困了二十多天,實在忍受不了蚊蟲叮咬、水蒸日晒以及十萬多人排出糞便的漚泡,決定採取行動——談判。

在他看來,這是唯一獲得生存機會的行動。

他派出使者去見韓世忠,希望這位宋軍統帥能慷慨大度地給自己放行。兀朮這個表現,實在令人無語。但除此之外,兀朮似乎已經別無選擇。甚至他本人親自爬上船頭,一個勁兒地請韓世忠出來談談,「祈請甚哀」。

韓世忠「酬答如響,時於所佩金瓶傳酒縱飲示之」,站在船頭高聲道:「交還我兩宮皇帝,恢複我國疆土,才能放你一命。」(「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則可以相全。」)

這個事情,兀朮哪裡做得了主?一時語塞。

會談就此破裂。

此後,兀朮又多次請韓世忠出來聊聊,要說,聊聊就聊聊吧,可是他竟然神經短路,忘了自己「戰敗者」的身份,一個勁兒地向「勝者」韓世忠招降,這簡直是找死!

韓世忠一句話不說,彎弓搭箭,「嗖」的一箭射來,兀朮嚇得連滾帶爬地跌入了船艙,「亟弛去」,回去見了手下的將領就絮絮叨叨地說:「南蠻子乘船就像我們騎馬一樣靈活,能奈之何?」的確,韓世忠在海上「乘風使篷,往來如飛」,對他而言,遊戲才剛剛開始。

孛堇太一和兀朮被困黃天盪,足足四十八日。

清人趙翼的《黃天盪懷古》詩曰:

晚上,十萬金兵一起動手,不到天亮,就鑿通了大渠二十餘里。

兀朮四下里張榜懸賞求計。

這個叛徒向金人獻計說:「黃天盪的南面是老鸛嘴,老鸛嘴有一條舊河道,舊河道的名字叫蘆門河,雖說全是淤泥,無法通行,但現在正值春夏汛期,江水正漲,如果能沿舊河道開鑿一條大渠,就可以通到秦淮河,再出長江,就越過韓世忠到達他的上遊了。」

廝殺很快就演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金兵全面潰敗,被殺、被俘者不計其數,金兵損失慘重。

兀朮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只得狼狽沿長江南岸向西遁逃,韓世忠揮軍沿北岸圍追堵截,兩軍且戰且走,金兵最終被驅逐進了黃天盪(今江蘇南京東北江邊)之中。

等韓世忠有所覺察,金人已經從黃天盪魚貫而出,向建康方遁去。

韓世忠趕緊尾隨追擊。

到了建康城外,兀朮被追急了,一怒之下,做了三件事:

一、「刑白馬」,命人找來一匹雪白無雜毛的寶馬,在船上割喉瀝血。

二、「剔婦人心」,從隨行軍妓中挑選出一名年輕有姿色的婦人,開膛破肚,取她的心(好可憐的女子,好血腥的場面)。

三、「自割其額」,在自己的額頭上割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然後把額頭上的皮扯下來,遮掩雙眼(狠人哪!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他吩咐將士們把所有的巨艦都聚集起來,堵在出入口處,這就等於給裝進了十萬金兵的黃天盪貼上了封條,把金人封死在裡面。

而兀朮似乎得到了神靈的許諾,勇氣大增,遣舟出江,在上面裝滿硫黃火石,玩命地向韓世忠的大船撞去。

面對金人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韓世忠有些束手無策。

老天,你就是我的幸運星!兀朮一蹦三尺高,歡喜得跳了起來。

遠望江中,火船蔽江而下。金人鼓棹,以輕舟追襲之。韓世忠只得狼狽不堪地退往瓜步(今江蘇六合東南),棄舟登陸,撤回鎮江。

這一戰,雖然以韓世忠的失敗而告終,但他以八千人壓制金兵十萬主力長達四十多天,充分打出了南宋人的鬥志。

兀朮逃入了建康城,謝天謝地,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他以為只要遠離水戰,但憑自己的刀利馬快,不會再有任何危險,卻沒料到,等待他的卻將是另一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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