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變局裡的那些人 鼓聲中的奇蹟

兀朮攻破了明州,「遂行海追三百餘里」追擊趙構,可是大海煙波浩渺,竟不可得。而金兵自深入江南以來,戰線拉得過長,在各地都遇到了南宋軍民的抵抗,「江北之民,誓不從敵,自為寨柵,群聚以守者甚眾」,掣肘很多,斬「首」行動不得不提前結束。

督戰江中鼓亂鳴,烏珠曉勇亦心驚。

世間多少胭脂虎,但解花叢駭燕鶯。

到了臨安,兀朮滅絕人性地下令屠城三日,大火衝天而起,哭喊聲聞者落淚。這片天下最為繁華的江南富庶之地,遭遇了空前的浩劫。

那天,兀朮遙望大海遠處,雲霞縹緲之間隱約有一座山,便問領航的船家:「咦?碧波萬里的大海上怎麼會有山?」

史書對這個女人的記載,只稱「韓妻梁氏」。而在民間傳說里,她名叫梁紅玉。在認識韓世忠之前,梁紅玉是「京口娼女」,在風塵中與韓世忠邂逅,「卜夜盡歡,深相結納,資以金帛,約為夫婦」。

命令一出,金國士兵人人歡呼雀躍,船隊紛紛靠岸,準備撤軍回國。

撤軍第一站是明州,士兵請示怎麼處置明州城裡的居民,兀朮的回答是:「照揚州之法。」

金兵就此展開了新一輪瘋狂的剽掠和殺戮,一時間,城內濃煙滾滾,慘叫連連,到處充斥著血淚兵火……偌大的明州,「惟東南角數佛寺與僻巷居民偶有存者」。

不但明州,金人沿途所至,全遭兵火荼毒。「遍州之境,深山窮谷,平時人跡不到處,皆為金人搜剔殺掠。」

於是,在這個午後,這個艷名滿天下的女人竭盡全力地敲打著她面前的大鼓,鼓聲回蕩在天地之間,回蕩在每一個宋軍士兵的心中。

然而,無論多猛烈的火,就算能把所有的生命都燒得乾乾淨淨,但有兩樣東西,是永遠也砍不斷,燒不光的。

客觀地說,兀朮算得上是宋朝的一個可怕的對手,其戰場應變極快,騎兵戰術精湛,堪與歷史上的名將相媲美。

毀滅的火焰有多烈,憤怒的火焰就有多高。

明州的大火燒了半個多月才漸漸熄滅,而復仇的大火已開始迅速燎原。

船家糊弄他說,那就是《山海經》上記載的陽山。

金人「長於騎射,不習舟楫」,這一棄馬登舟,給南宋軍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報復機會。

之前將前軍駐紮在通惠鎮,中軍駐江灣(今上海境內),後軍駐海口,大造戰艦的浙西制置使韓世忠,聽說金人已到了平江,立刻移師鎮江,在焦山寺(今江蘇鎮江北焦山)列開陣勢,磨刀擦劍,靜靜地等著兀朮經過。

然而,孛堇太一和兀朮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局面,他們兩軍交替上陣,輪流作戰,一批戰船落水,另一批戰船補上,作困獸斗。

八千宋兵對十萬金兵,戰爭從早上持續至午後,局勢似乎正如兀朮所預料,宋軍體力漸漸不支,很多人氣喘吁吁,東倒西歪。照此下去,兀朮的車輪戰術一旦得逞,宋軍或將一敗塗地。

但要論水戰,他在韓世忠面前就差得遠了。

這一天,江面上旌旗蔽日,喊殺連天,韓世忠親披甲胄,手舞長槍,站在船頭與金人交戰。

雙方戰船你來我往,惡戰了將近十個回合,韓老師給小學生兀朮好好地上了一課,打得金兵全線潰退。

由於擄掠的東西太多,行走不便,金人「以鹵掠輜重不可遵陸」,放棄了走陸路而選擇了走水路,沿浙西運河北撤,經秀州(治今浙江嘉興)、平江府(治今江蘇蘇州)、常州、鎮江,出運河渡長江北返。

兀朮被打得有點蒙了,他都沒回過神兒來好好想想,自己現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旦全軍覆滅,那麼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人家的了,人家又怎麼會同意放行?

果然,請求遭到了韓世忠的嚴詞拒絕。

可惜兀朮智商低了一點,還沒搞明白這個狀況,繼續「請以名馬獻」,表示會獻上大批寶駒名馬。

如果說,這是一場足球比賽,那麼,這個女人就是這場殘酷比賽賽場上的唯一足球寶貝。

可是,韓世忠不接這茬兒,兀朮碰了一鼻子灰,滿臉迷茫。

駐守濰州的撻懶聽說了兀朮的窘境,特派遣悍將孛堇太一前來救援。

不日,孛堇太一出現在江北,兀朮屯軍在江南,形成對韓世忠的南北夾擊之勢。

韓世忠不慌不忙,將自己的大海艦一字擺開,泊在金山腳下,站在船頭的健卒每人手持一條連接著利鉤的大鐵鏈,嚴陣以待。

第二日,「敵舟噪而前」,韓世忠的海舟左右一分,變為兩隊,從側面攻擊敵船,將士將鐵鏈擲出,氣勢凌厲直逼敵船,鐵鉤鉤上船板,眾人一起發力,敵船立翻。

於是傳令:偉大的「搜山檢海」行動圓滿結束,大金勇士勝利返航!

在他看來,英雄愛名馬。

中軍戰艦上的韓世忠看到這一切,很快意識到,如果不能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內將金兵投入戰鬥的戰船全部擊沉,並利用戰船的殘骸布下一條防線,後果將不堪設想。

於是,他特意安排了一個人出場,鼓舞士氣。

正在鏖戰的宋兵們已精疲力竭,他們只是在憑藉著頑強的意志苦苦作戰。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鼓聲。

當他們在廝殺的餘暇里回過頭來,看到了這樣一幕:一個全副武裝的女子,傲然站在高高的樓船上,她正「親執桴鼓」,奮力地擊打著一個巨大的戰鼓。

兀朮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眉飛色舞地說道:「當年唐太宗李世民號稱不世英主,其開疆拓土不過止於陰山,現在我隨波逐浪,漂浮萬里,竟然到了神話里的陽山,真是了不起,行了,可以回家了!」

妓女,是一項非常古老、非常低賤的職業。在很多人的眼裡,干這行的人,都很卑賤。而黃天盪一戰,梁紅玉卻青史留名。

在當時的局勢下,韓世忠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了,情急之下,他想出了這麼個辦法,希望由一個女人來打破目前的僵局,由一個女人來為自己的軍隊打氣。

兀朮船在海上顛簸數月,苦於找不到宋軍的蹤影,不能痛痛快快打一場水戰,正遺憾萬分,聽說前面出現了宋軍船隊,不由得又驚又喜,驚的是居然有宋軍不知死活,敢出現在前面,擋住去路,喜的是這下可以過一過打水戰的癮了。於是指揮自己的船隊,全速出擊。

在鼓聲的鼓舞下,宋軍支撐著疲倦的身體,憑藉著頑強的意志,以及必勝的信念,繼續奮戰。

那就是人類的情感和思想。

金兵終於慌亂起來,他們親眼見證了奇蹟的發生,這支疲憊不堪的宋軍忽然重新奮起,血紅著眼玩起命來。

膽怯的金兵開始退卻,戰局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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