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變局裡的那些人 一封肉麻的乞降書

苗劉之變結束,論功行賞,張浚任知樞密院事,躍居群臣之首。

張浚對金屬於強硬派,一上任,又一次提出了國家的定都問題。

對於這個問題,李綱任相期間曾明確指出:東京是天下根本,是建都的不二之選,萬不可棄,但還都東京之前,可以先在長安、建康、成都等地選一處作為陪都。

很多有識之士也提出,關於定都,可以有四種選擇:

第一,大宋和西夏曾連年作戰,國家的軍事中心已轉移到了西北,故可留重臣守江南,派幹將撫淮甸,然後定都長安,用隴右之兵,破敵人之計,則可收河北之地,回天下之心,這是最佳方案,上上之策。

第二,如果覺得西北路途遙遠,可以退而求其次,把都城定在武昌或襄陽,襟帶荊湖,控引川廣,招募義兵,聯結河朔,屯兵上流,以為屏障,守中存攻,仍不失虎視中原之勢,也是不錯的選擇,是為中策。

第三,駐蹕金陵,定都於建康,積極修建江岸兩邊軍事防線,操練水軍,激勵士氣。但這僅為固守之策,而且長江之險一失,就得預備遷徙,不用說,這是一個下下之策。

第四,如果貪圖江湖之險,寄希望於敵人之不來,停留在杭州猶豫遷延,一旦秋去冬來,金人驅擄舟楫,在江淮千里的地方數道並進,那時候,就只有浮國海上,居無定所,走一步算一步了,這是無策的表現。

長安太遠,武昌太險,趙構看中的是建康。

上面所有的建議沒被趙構聽得去,他決意把都城定在建康,不肯動窩了。

趙構希望能在一種偏安的局面中苟且生存,在建康,他還給金人統帥粘罕寫了一封極其肉麻的長信,大意如下:

尊敬的元帥大人:

您好!您今年五十多歲了,為了統一大業,萬里迢迢,跋山涉水,克服重重困難,來到江南,一定很辛苦吧?

看到您這麼辛苦,這麼操勞,為了您的身體,為了您的光輝形象,有幾句話,小構我覺得必須得跟您說說。

現在貴國征伐我們小邦,就好比神話故事裡的大力士孟賁搏殺小人國里的僬僥,那簡直是易如反掌啊。

您想想啊,當日我們擁有全部中原地盤時,尚且無法和貴國抗衡,現在我們軍隊的建制全被打散了,國內根本找不出一支成形的部隊,又兼盜賊蜂起,財源日趨枯竭,土地越來越少。貴國就算只發一支小部隊來,我們也無力對抗,只能伏首聽命而已。

自古以來,國家滅亡的表現不外乎兩種:國主的逃亡或投降。

在貴國的嚴威之下,我們把國都從汴梁搬到南京,又從南京搬到揚州,再從揚州搬到江寧,短短兩年之間,已經搬了三次了。現在,我們身處荊蠻之地,連安身之所也沒有了。

防守無人,想逃無地,只能彷徨於天地之間。

元帥大人北平契丹、南取中國,橫掃六合,一統天下。謀略如神,威權不世。可以這樣說,您老人家用兵之妙堪與黃帝比肩。

現在的大金國,已是天命所歸。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如果你們對我的逃亡表現還不夠滿意,我願意投降,削去國號,聽從你們的安排。從今以後,天下沒有大宋,只有大金。中原江南,就是大金國的附屬國;江南所有的金珠玉帛,就是大金國存放在外的庫府;江南所有的學士大夫,都是大金國流放的奴隸;江南所有的土地,都是大金國的菜園。

所以說,您老人家就不必勞師動眾了。

秦國兼并天下,可以說夠厲害了,可是放了衛國一條生路,不趕盡殺絕;漢高祖成就帝業,可以說夠強大了,可是沒有剿滅尉陀之國;周武帝終結南北朝,可以說夠生猛了,可是留下了蕭詧作為附庸。

所以說,竭山而獵的並不是一個好獵手,竭澤而漁的並不是一個好漁夫。

求求您老人家,把目光放遠一點兒,偃甲回師,放我一條生路吧。天下沒有誰專門破壞自己財產的。只要您的大軍一回,中原的數萬里山河就可以免遭塗炭,中原的數百萬生靈就可以生存,您的財產也保全了。

小邦的存亡,全在您老人家一句話。我們要接受大金的恩賜,比登天還難;您老人家的垂恩,卻只是舉手投足之間。

您老人家品德高尚、慈悲為懷,伏唯留神,釋免小構。

小構頓首再拜!

此致

敬禮!

這封信寫得「哀祈曲盡」,堪稱求降信的優秀範文。

此信一問世,以後便成了無數亡國之君的案首必備文本。幾百年後,南明的朱由榔就以這封信為藍本,複製粘貼給多爾袞寫了一封。

那麼,這樣的一封優秀範文,能不能打動粘罕的心呢?

當然不能。趙構這封信,適得其反,勾起了金人的貪慾。

由信中得知,南宋連一支成形的部隊都沒有,要攻取江南竟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一件事,粘罕讀罷,心花怒放,「既然這麼容易,自己親自動手搶,來得痛快。大軍來都來了,那又何不順手干一票呢?」

建炎三年(1129年),經過了夏季短暫的休整,眼看秋來冬至,馬肥弓勁,再次集結部隊,發動冬季攻勢。

還是老套路,兵分三路:左監軍撻懶統領東路軍攻取山東及淮北地區;大將婁室孛堇統領西路軍進攻陝西,牽制西夏,並切斷關中援軍入援中原之路;四太子兀朮率中路軍取道應天府直擊江南地區,不擒趙構誓不還師。

天真的趙構恐怕怎麼也沒預料到這一點,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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