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變局裡的那些人 失而復得的帝位

趙構又驚又怕的從揚州逃回杭州,而本該鎮守東京的杜充擅自撤退,最近發生的一切都讓趙構暗自惱怒,總想找人撒撒氣。但誰知這竟惹來了一場驚濤巨變。

事情得從頭說起。

趙構由揚州逃竄到了杭州,驚魂稍定,第一件事就是找黃潛善、汪伯彥算賬。

很明顯,揚州失守,這兩個傢伙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然而這兩個傢伙恬不知恥,不但不引咎辭職,甚至沒有一絲懺悔之意,還得意揚揚地四處宣稱:「當此國家多難之時,不敢求退。」

看著這兩個臉皮比城牆還厚的渾蛋,趙構強忍怒氣,授意御史中丞張澄,給他們洋洋洒洒地列了二十條大罪,遍示朝堂。

黃、汪二人還想狡辯……滾!趙構大腳丫子一踹,不由分說,把他們踹出了朝堂,貶官外放。

黃、汪二人一走,他們的位子就空出來了,趙構當時也沒多想,就把御營都統制王淵填了進來。

讓趙構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中場換人,竟惹來了一場軒然大波。

要知道,揚州失守這麼大的一件事,得實行問責,追究責任人的責任。

那麼,這個主要責任人是誰呢?

不錯,黃、汪二人是在口頭上蠱惑民眾、鼓吹太平了,可是說到底,負責揚州駐防,保衛皇帝行在的是御營司的都統制。揚州四萬多御營兵都直接歸都統制調遣,揚州不設防,金兵襲來,又沒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以致出現了五百嚇退四萬的笑聞,這都是都統制瀆職的結果。

而這個責任重大的都統制就是趙構新提拔上來填補黃潛善相位的王淵!

王淵除了將揚州拱手送人外,他還在事發前幾日,假公濟私,私自調用政府的船隻偷運自己的家人和財物,使得那天晚上朝廷的幾萬兵馬,十多萬民眾,無船可渡,墜江溺亡者不計其數。

這種人,不但沒有受到任何處分,居然加官晉爵,一躍成了位高權重的人物!

趙構的任命書一發出,朝野嘩然。

杭州的守軍更是憤憤不平。

杭州守軍的主要將領是統制官苗傅和劉正彥。這兩個人以前都是王淵的部下,一直受王淵壓制,早對王淵心懷不滿。現在,趙構任人不公,正好為他們找到了一個借口。

建炎三年(1129年)三月五日一早,苗傅和劉正彥突然發動兵變,帶兵守在城北的大橋下,把下朝回家的王淵摔下馬,劉正彥本人親自操刀,割下王淵的腦袋,挑在竹竿上,然後糾合了御營的全部幹將,氣勢洶洶,向行宮北門走來,找趙構討說法。

趙構對苗、劉二人又是道歉又是解釋,一會兒怪自己賞罰不公,一會兒又贊王淵殺得好,對苗、劉二人不斷許諾封官,為了表決心,還命人將一直追隨自己的心腹宦官康履推出來,交給苗、劉二人出氣。

他只求快刀斬亂麻,儘快處理完這檔子事,當場拍板,升苗傅為承宣使、御營都統制,劉正彥為觀察使、御前副都統制,所有軍士都不追究罪責。

但苗、劉二人不依不饒,要求趙構禪位給皇太子,另請哲宗趙煦的廢后孟氏,即隆祐太后垂簾聽政。「反正已經有道君皇帝的先例了(即趙佶禪位給趙恆的先例)。」

好漢不吃眼前虧,趙構只得忍氣吞聲同意了。他下詔書稱:「朕自即位以來,強敵侵凌,遠至淮甸,其意專以朕躬為言。朕恐其興兵不已,枉害生靈,畏天順人,退避大位。朕有元子,毓德東宮,可繼皇帝位,恭請隆祐太后垂簾同聽政事。庶幾消弭天變,慰安人心,敵國聞之,息兵講好。」

苗傅、劉正彥心滿意足,仰天高呼道:「天下太平也!」

可是,趙構將皇位內禪給了三歲的兒子趙旉,天下並未隨之太平。

雖然苗傅和劉正彥已達到了預期的初步目的,可是政變是一項技術含量很高的活兒,他們哥兒倆都是武夫出身,對政治一竅不通,除了把年號由「建炎」改為「明受」之外,其他的各項政見和措施並未隨之發生任何變化。

對待外侮,他們只能照抄趙構的和議政策;對待內政,他們也並無下一步應對措施,可以這樣說,他們充其量不過一個小木工、泥水匠,卻要冒冒失失地搞這種大工程,註定將是一場悲劇。

苗劉政變的消息傳出,在江寧(今江蘇南京)和平江(今蘇州)主持軍務的呂頤浩、張浚立即召集御軍營的三大將韓世忠、張俊、劉光世火速率軍赴杭州勤王救駕。

韓世忠,字良臣,陝西綏德人氏。長得「風骨偉岸,目瞬如電」。青少年時就「鷙勇絕人」,能騎未經過訓練的野馬。家境貧寒沒什麼產業,卻好酒貪杯,尚俠任氣,無法無天。有個算命的說,他日後會坐到三公的高位,惹得他大怒,認為此人在尋自己開心,捋起袖子,在大街上當場就把那人痛打了一頓。

十八歲投軍,「挽強馳射,勇冠三軍」,在與西夏的戰鬥中,屢次以一名普通小兵的身份,「斬關殺將」,建樹奇功。特別是在蒿平嶺一戰,他以少敵眾,單騎斬殺西夏監軍駙馬兀口移,驚散敵軍。韓世忠在該次戰役中的表現有目共睹,可是總攬邊事的童貫「疑有所增飾」,只是象徵性地給韓世忠提了一級職務,升了一級工資,很多人為之憤憤不平。

不過韓世忠最出色的表現還是宣和二年(1120年)征方臘的大戰。

韓世忠在王淵手下任偏將,跟隨王淵駐紮在杭州,「賊奄至,勢張甚,大將惶怖無策」。關鍵時刻,韓世忠領兵兩千殺來,「眾蹂亂」,把賊人擊得大敗而遁。王淵情不自禁地讚歎:「真有萬夫不當之勇啊。」重賞韓世忠。

為了早日平定方臘,趙佶老兒曾下詔激勵將士,能得到方臘腦袋的,授予其兩鎮節度使之職!韓世忠將方臘窮追至睦州清溪峒,自己一個人孤身仗刀,潛行溪谷,渡險數里,格殺數十人,活捉方臘出洞。可惜點兒太背,有一個姓辛的大將領兵堵在洞口,奪了他的功勞,把方臘當成了自己的戰利品,論功請賞,高高興興地做上了兩鎮節度使,然後打賞了一個「承節郎」的職位給真正的功臣韓世忠。

金人南侵,韓世忠依舊任勞任怨,絲毫不計較自己個人的功名得失,在滹沱河奮勇殺敵,「躍馬薄敵,迴旋如飛」,以五十騎擊潰敵軍兩千餘人;接著,又在真定府雪夜「以死士三百搗敵營」,將領軍的「大酋」刺於馬下。

此外,還多次率軍剿滅河北盜賊,累功被升為左武大夫、果州團練使。趙構在應天府即位,將韓世忠任命為御營司左軍統制。

張俊,字伯英,鳳翔府成紀人(今甘肅天水)。「好騎射,負才氣」,早年曾參加過平滅河朔、山東諸賊的戰鬥,靖康元年(1126年)跟隨制置副使种師中馳援太原,在榆次立過一些戰功。

趙構在大名府建兵馬大元帥府,張俊是最早前來報到的將領之一。因為長得英俊偉岸,又特別會來事,很討趙構的歡心,被擢為元帥府後軍統制。

東京失陷,二帝北遷,人心惶惶,張俊勸進最勤,並跟隨趙構一路扈行到應天府,忠心耿耿。御營司成立,被任命為御營前軍統制。

劉光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此人是「官二代」中的傑出的代表,借父輩餘蔭,補三班奉職,後來累升鄜延路兵馬都監、蘄州(今湖北蘄春縣)防禦使。

在南宋眾將中,劉光世做官最早,升遷最快,一路風光無限。他曾大言不慚地誇耀道:「我一向竭誠報效國家,將來史官一定會記載我是中興大宋的第一功臣!」

但可惜的是,後世史書評價他:「律身不嚴,馭軍無法,不肯為國任事,玩寇自資」。

以後的歲月里,趙構不得不多次提醒他要努力縫補吹破的牛皮,說:「你不要光耍嘴皮子說說,得付之行動。」(「卿不可徒為空言,當見之行事。」)

劉光世還是個文盲,大字不識一籮筐。根據宋人羅大經所著的《鶴林玉露》所載:嚴州(今浙江龍游縣)烏石寺建在高山之上,岳飛、張俊等人都在上面題名,劉光世不識字,只好讓一個名叫「意真」的妓女代書。大詞人姜夔題詩謔稱:「諸老凋零極可哀,尚留名姓壓崔嵬,劉郎可是疏文墨,幾點胭脂涴綠苔。」

這三個人中,張俊和劉光世是一路貨色,兩人年紀相近,稟性相仿,臭味相投,曾在西北做過同事,一起扛過槍,一起荒唐過,關係很鐵。

聽說這三個人率軍而來,自以為已經天下太平的苗傅和劉正彥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派人以高官厚祿收買韓世忠、張俊、劉光世等人。

任苗、劉二人說得天花亂墜,三人均不為所動,繼續按原計畫向杭州靠攏。韓世忠甚至將苗、劉派來的使者斬了,並揚言:「我的心中只有建炎帝,沒聽過什麼明受帝!」

韓世忠的反應把苗、劉二人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苦想多時,也想不出退兵的辦法。

有人給他們出了個點子,說:「韓世忠不是說他心中只有建炎帝嗎?就讓建炎帝打發他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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