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堪回首靖康事 因言獲罪的岳隊長

巴頓曾說過:戰爭會造就英雄豪傑,會蕩滌一切污泥濁水。所有的人都害怕戰爭。然而,懦夫只是那些讓自己的恐懼戰勝了責任感的人。責任感是大丈夫氣概的精華。

岳飛就是一個有擔當的大丈夫!

岳飛的家鄉湯陰縣處於相州和東京的要道之間,在家中守孝的岳飛,耳聞目睹了金兵的種種獸行,義憤填膺,不等守孝期滿,便「留妻養母」,徑往相州投樞密院武翼大夫劉浩部下,發誓殺賊報國。

岳飛的母親姚氏深明大義,臨行一再囑咐兒子要「勉事聖天子,無以老嫗為念也」。

傳說,這位母親還曾在岳飛的背上刺下了「精忠報國」四個大字,勉勵岳飛奮力殺敵,報效國家。外族入侵,戰亂四起,將兒子送上戰場,就意味著讓兒子去流血犧牲。可是這位母親依然毅然決然地鼓勵兒子參軍,不要以自己為念,因為她深知有國才有家,有家才能生存的道理,她是個有見識的農婦,是母親中的榜樣。

清人任克溥這樣贊道:「一腔精誠從母訊,千秋正氣報君恩。」有一位這樣的母親,我們就不難理解岳飛為什麼會成為一個「俠之大者」、終生為收復故土而奮鬥的緣由了。

劉浩見了岳飛,奇其貌,壯其勇,破格將他擢為軍中偏校。

正是從這一年(1126年,即大宋的靖康元年)開始,岳飛正式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

靖康元年,是大宋的一個轉折點,對岳飛來說,同樣是個轉折點。

岳飛在劉浩的治下,很快嶄露頭角。劉浩命他領三百名騎兵到北京大名府魏縣(今河北魏縣東北)李固渡伏擊金兵,大獲全勝。在一個叫侍御林的地方,岳飛又率部打敗一隊金軍,殺其梟將。此戰凱旋,因功遷三官,為正九品成忠郎。

而在趙構準備南撤的時候,岳飛所屬的劉浩部也在南撤之列。從開德府進入曹州,岳飛所屬的劉浩部改隸於黃潛善。岳飛夾在黃潛善南下的隊伍中已從相州退到北京大名府,又從大名府退到了南京應天府。

值得一提的是,金人聽說趙構稱帝,宋朝死灰復燃,暴怒之下,大行侮辱趙構之能事,他們「榜朝市雲,宮奴趙構母韋氏,妻邢氏、姜氏並抬為良家子」,大肆宣揚趙構的母親、妻子從良的事迹,誠心噁心趙構。更有甚者,他們還「編造穢書,誣衊韋後、邢後」。

對於任何一個稍有血性的人來講,這都是奇恥大辱,堪稱不共戴天之仇。

但趙構對金人諸如此類的惡行充耳不聞,無動於衷,並淡定地派宣教郎傅雱出使金國,名義上是去呈遞國書和問候徽欽兩位皇帝,真正的用意是試探金人對自己登基的態度和向金投降有無可能。

傅雱剛走到雲中就被金國兵部尚書高慶裔趕了回來,鬧了個灰頭土臉。

投降既然沒門,那就只能往安全的地方躲了。

在趙構的眼中,應天府還算不上一個安全的地方,他把「巡幸」的下一站定在了揚州。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趙構在對金的態度上,選擇了退縮避讓,毫無收復失地的心思。

岳飛只是軍中一名官卑職小的武將,受《春秋》大義的影響,急眼了,忍不住幹了件極有個性的事,下筆千言,給趙構寫了一封信。

信的開頭,先分析了當前形勢,指出江山社稷既已立新主人,勤王的軍隊又不斷雲集,正適合給揚揚自得的胡虜狠狠地來那麼一下子;緊接著,直言不諱地指出黃潛善、汪伯彥等人全是姦邪小人,應該將他們驅逐出朝廷;信的結尾,呼籲趙構還都東京,早日收復中原失地。

岳飛實在不願跟著趙構一退再退,雖然他只是個無名小卒,無足輕重,但他有保國的志向、克敵的方法,以及制勝的決心。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裡,岳飛這個芝麻官的信根本不可能被趙構收到。事實上,以岳飛這樣的級別直接給皇帝上書,也比較少見。

書信落到了黃潛善和汪伯彥的手裡。

這兩個傢伙嗤之以鼻,嘆道:膚淺,真是膚淺!然後批了八個字:「小臣越職,非所宜言。」

於是,岳飛被削了軍籍,逐出軍營。

岳飛從應天府出來,布衣芒鞋,孑然一身,和逃亡的流民沒有什麼分別,但不同的是,別人都是往南走,他卻踽踽向北而上。沿路儘是破城殘戶,死屍白骨,隨處可見。

一路行來,觸目驚心。

面對險峻的去路和茫茫前方,他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理想:收復故土,重整河山。

這年秋八月,到了大宋北京大名府。聞聽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在這兒籌劃糧餉,招兵買馬,接納天下忠義之士,一心收復河北失地。岳飛正恨報國無門,知道了這個消息,馬上投到了他帳下。

黃潛善和汪伯彥到底不能徹底封殺岳飛的一腔報國之心,岳飛雖然在南京被開除了軍籍,但依然可以在北京找回他想要的舞台。在這裡,他將重新開始自己傳奇的一生。

原先在劉浩手下,經過一番打拚,他已經混到了一個七品的武職,手下有一幫直接聽從自己指揮的兄弟,而到了北京大名府,一切還得從零開始。在這兒,岳飛起初只能幹些巡哨之類的活兒。要想馳騁疆場,稱霸一方,似乎遙遙無期。

在這一段看似平淡無奇的時間裡,岳飛日日勤習武藝,苦讀兵書,從不偷懶,正如他自己在詩里寫的:「日月卻從閑里過,功名不向懶中求。」

這位小兵的異常舉止招來了很多人奇怪的眼光和招撫使張所的注意。

一次偶然的機會,張所親自接見了岳飛,隨口問了他一些軍事問題,岳飛的回答讓張所大吃一驚。他原以為這人不過是一個借讀兵書嘩眾取寵之徒,沒多大能耐,可是岳飛卻讓他大出意料。

而且,談話中,岳飛竟反客為主,侃侃而談,那神態,那舉止,彷彿他就是這個帥帳的主人。現場張所手下的將佐、幕僚,甚至軍士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小子太有才了。

更令眾人大跌眼鏡的是,張所竟然離開座位,主動走下台來,向岳飛行禮。

張所並不是武將,他是文官,按照宋朝慣例,軍隊中的高級軍事長官一般都由文官擔任,即使同級,文官的地位也要高於武將,更何況張所是朝廷二品大員。在文人的眼中,武將都是一群胸無點墨的大老粗,何況,現在的岳飛連武將都算不上,不過是一個拿槍巡崗放哨的小兵。

張所問:「當日你在宗留守帳下勇冠三軍,震懾敵膽,說說吧,你覺得以你自己的武勇能力敵幾人?」(「聞汝從宗留守,勇冠軍,汝自料能敵人幾何?」)

岳飛答道:「勇不足恃,一個優秀的將軍帶兵打仗在於謀略運用,謀略才是勝負的關鍵。」(「勇不足恃也,用兵在先定謀。」)

張所道:「咦?看不出你驍勇之外還懂得謀略呢。」

岳飛微微一笑,說:「謀略,是勝負的關鍵,所以說,為將之道,不擔心其缺乏勇力,而憂慮他缺乏謀略。現在很多將領都喜歡說『一人之力足以勇冠三軍』,以為只要自己的武力夠強夠大,就天下無敵,其實一流的指揮官應該注重的是作戰的謀略,二流的將軍才會單方面的追求武力強大。兵書上稱『上兵伐謀,次兵伐交』,便是這個道理。」(「謀者,勝負之機也,故為將之道,不患其無勇,而患其無謀。今之用兵者皆曰:『吾力足以冠三軍。』然未戰無一定之畫,已戰無可成之功。是以『上兵伐謀,次兵伐交』。」)

張所拍掌叫好,說:「好一個『上兵伐謀,次兵伐交』!那麼,說說你心目中的『伐謀』吧。」

岳飛道:「晉國大將欒枝用樹枝揚起塵土就擊敗楚國,晉國大將莫敖派士兵打柴就打贏絞國,都是『伐謀』的成功例子。為將之道,不患其無勇,而患其無謀,作戰無謀則不可取勝。」(「欒枝曳柴以敗荊,莫敖采樵以致絞,皆用此也。」)

張所對著這個年輕人由衷地贊道:「你年紀輕輕,能這樣的見識,絕非尋常之輩,肯定不會久困在行伍之中。」(「公殆非行伍中人也!」)

兩人再坐下來,張所又問道:「皇上安排我招撫河北,現在朝廷重建,人心未定,我到了河北,卻一直未得其要領,進展不順,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呢?」(「主上以我招撫河北,我惟職是思,而莫得其要,公嘗計之否?」)

岳飛一針見血地指出:「東京是本朝的宗廟社稷所在、國之根本,東京在,則民心安;東京失,則民心散。招撫河北,得先保東京不失,保東京,就得倚仗河北而自固。」然後又圍繞著東京,建議張所配以精兵強將,扼據要衝,深溝高壘,峙列重鎮。他說:「即使敵人犯境,一城受圍,諸城相救,胡虜自然不敢窺河南,京師根本之地自然鞏固。」(「國家都汴,恃河北以為固。苟馮據要衝,山寺列重鎮,一城受圍,則諸城或撓或救,金人不能窺河南,而京師根本之地固矣。」)

兩人越談越投機,張所也因此認定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個百年難遇的將才,於是「待以國士」,破格提拔,將岳飛「借補」為修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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