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尾聲

榮志誠翻開筆記本電腦,一邊讀著厚厚的季度報表,一邊說:「今天一開盤道瓊斯就跌了七個百分點,環宇國際已經跌到87塊,普華也已只有96塊,至於恆升指數……」說完他看著面前的上司:「杜先生,現在是不是可以把環宇的股份都清倉?」

「不。」坐在他對面的年輕男子輕輕扶正了腕錶,抬頭看了一眼前方水泄不通的塞車長龍,手指在表面上彈動了兩下說:「給我再入3萬股環宇國際,盡量掃市面上的環宇散股。」

榮志誠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看著坐在那年輕人身旁的男子。

蘇孝全說:「三少,這樣強行收購,風險會不會太大?要不要問一下董事長。」

「我現在才是EMK的執行總裁。所以,」他看了身旁的人,轉向榮志誠說:「照我說得做。」語氣平淡,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榮志誠只能收起準備了兩天兩夜的百頁報告書。

黑色凱迪拉克面對塞車長龍也無能力為,老半天才緩緩動了一下,終於還是卡在隊伍的瓶頸處再無動靜。

他推開車門,向身旁的蘇孝全說:「我自己回去,你們不用管我了。三點鐘的董事會我會準時出席的。」說完頭也不回地下了車。蘇孝全喊了一聲:「三少。」正要推開車門,旁邊一輛插隊的車便嘀嘀嘀按起了喇叭。榮志誠一把拉住他說:「蘇先生,這裡下車太危險。就讓杜先生一個人走走好了。」

蘇孝全掙開他的手:「你不懂,不能讓他一個人。」榮志誠不解地看他:「為什麼?」他泄氣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要從哪裡跟他解釋呢?終於只能是嘆了口氣說:「你不懂。」

榮志誠爽朗地笑了:「你是擔心三少有危險吧,他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會有事。而且還那麼能幹。」蘇孝全回頭看著榮志誠,微笑著說:「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又看他說:「志誠,聽說你是雙學位的碩士,在美國哈佛讀經濟管理博士,又在普華永道做過三年高管。你是天才生,二十三歲就博士畢業,二十五歲已經是四大財務公司的高管。你不缺工作機會,為什麼來EMK?」

榮志誠扶了扶了眼鏡,略有一些羞澀說:「我未婚妻在這裡,我想跟她在一起。她說EMK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女朋友?」

「杜先生還那麼年輕就已經是EMK的總裁。這些日子我跟著他真的學到了不少,他只用一年時間就收購美沙、博強,做得那樣乾淨漂亮。你不知道所有的財經雜誌都在議論他,我……」年輕人臉上透出光來,輕輕扶了扶眼鏡說:「我女朋友希望我成為象他那樣的人,我們將來一定會很幸福的。」

這孩子說話的時候,眼睛裡充滿了仰慕和真誠的光。蘇孝全的心輕輕的一顫,很多年前他也在那個人眼中看到過這種光彩。他忍不住有一絲憐憫,他輕輕拍了拍那單薄的肩膀說:「像他那樣就會很幸福么?」

「為什麼不會呢。」榮志誠笑了笑,說:「蘇先生,你不了解女人,她們總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出類拔萃,足以讓她們在女伴面前掙足面子。」

「我不了解女人。」他愣在那裡,喃喃自語,沒聽到榮志誠後面的話。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晚上,她憤怒地衝出車子,大聲喊著:「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洛心,這是欺騙,這是利用。到時候一腳踢開,你敢保證孟軍山不對她下毒手么?我要去告訴洛心。」他當時滿腦子只是擔心那個手術,急於要攔截她只能也跟下車子去攔住,信誓旦旦地說:「我保證,她不會有事,我保證。」她忽然將信將疑地看他問:「你保證?」他竟然能夠眼睛都不眨地脫口說出:「我保證。」

結果他保證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

他甚至都不能保證她的安全,那一場氣爆令她失去了美好的將來,而他依然無能為力。他甚至連補償她都做不到,她不給他任何機會……不怪她那時候那樣歇斯底里地罵他混蛋,打他,恨他,詛咒他。他沒有給她任何東西,那唯一的承諾也只是連廢紙都不如。他奪走了她身邊最好朋友的幸福,他只是一個沒有信用的徹頭徹尾自私自利的騙子而已。

她說的一點都不錯:蘇孝全,你是個冷血又自私的渾蛋!

「蘇先生?」榮志誠試探地喊了一聲。

「我得去看三少,你去忙吧。」不等榮志誠回答,蘇孝全已經推門下車。

這個擁擠而匆忙的城市,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忙得讓人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停留。每次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總是有一絲落寞落在他身後。他知道他一定是漏掉了什麼,但是想不起來,他不是一個擁有回憶的人。

前天下午突然接到電話,他只說:「周四下午兩點,我在環宇國際等你。你一個人來。」

他本來不應該去的,他們是敵手,沒什麼好多說的。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心底有一個聲音說「去吧,去吧,去了就會找到的」,但是找到什麼呢?他不知道,所以他更加想去。

電梯停在23樓,他猶豫了一下,走到接待台前說:「麻煩你,鄭先生約了我。」接待小姐抬頭一看是他,突然紅了臉,手足無措地拿起電話接通了總經理辦公室,然後才看向他說:「先生你是……杜……」他微微一笑,說:「杜澤山。」她放下電話,盡量保持平靜地說:「鄭先生在會議室等你。」他略一點頭,轉身走向會議室。

會議室的大門左右打開,杜澤山走了進去。室內沒有開燈,日光充足,整個長圓會議桌兩旁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坐在會議桌的一端,靜靜看著投影幕布上播放的畫面,逆光中看不到他的模樣,只有一個清瘦的背影。

聽見他進來,那人轉過身來,冷光燈打在他臉上,輪廓冷峻犀利。

「好久不見,鄭先生。」他按下遙控器,畫面停留在一個女子的面部特寫上。

杜澤山也笑了笑,客客氣氣地說:「是好久不見。上次董事會上,你以41%的股份佔據了環宇董事長的位子,我還沒有恭喜你呢。」

「客氣話不必說了,我今天約你來也不是為了公事。」

「噢?」杜澤山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說:「不是為了公事?我實在是想不出我們有什麼私事好談的。」

「如果你真的覺得沒有的話,怎麼會來呢?」鄭凱文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然後抬手按下了播放鍵說:「給你看樣東西。」

畫面又重新動了起來,鏡頭逐漸拉遠了,一個穿鵝黃色針織外套的女孩子坐在沙發上,對著攝像機輕輕攏了一下頭髮,然後微微笑了一下說:「江洋,如果你看到這盤錄像帶,不管你是不是還能記得我,我都要說我很高興你能夠健康歸來。」

他愣了一下,畫面上的女子並非國色天香如花似玉,但是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凌波般靈動的眼睛閃爍著幸福的光。他從沒有看到過這女子,但是為什麼那笑容那眉眼都如此的熟悉。

他的心一下子被那笑容裝得滿滿的,好像要爆開去一樣。

她隔著一張投影幕布望著他們,繼續說:「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還能見面,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你還記得我們去杭州的寺廟裡我求了一支簽嗎?我沒有告訴你,其實那支簽文並不好,但我希望那不是應在你身上。我希望你一切都可以順順利利的,即使你真的不記得了我,真的不再愛我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幸福。」她尷尬地笑了一下說:「像不像電視劇對白,當著你的面我可不敢說……」

杜澤山扶著椅子的手不自禁地輕輕一抖,表情也是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一絲震動。然而他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睫都沒有動一下。只是望著鄭凱文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笑了一下,說:「你急什麼,看下去。」

錄像里的女子指著身旁一個箱子說:「我把你和我所有的錄像帶都已經收好了,這樣將來我可以把它給我們的孩子看,告訴他,他爸爸是個天才……」她笑了一下,那幸福的笑容像是牛奶上的草莓汁,一點一滴的暈化開去。

「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懷孕了。要明天才能去拿報告,但是我想我應該是不會錯的。」她的手慢慢地放在小腹上,說:「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一個孩子么?我想你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告訴你……」

她垂下眼睫,淡淡地說:「這些天我給你打了很多次電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都打不通。我只能等著你打過來,聽著你怪我不給你打電話。我很擔心,可是我不敢告訴你。」她抬手輕輕地抹去了眼睫下的一顆淚水說:「江洋,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請記得你當初對我說的話,一定要幸福……」

他忽然站了起來,冷笑道:「鄭凱文,你到底想幹嘛?」

他笑了一下,突然滿眼的憤怒:「你竟然忘記她!」

不是忘記了,他根本就不記得。

他忽然有一種寒意自骨髓中升起,他說的是什麼呢。

熒幕上的女子依然淡淡地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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