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清晨六點半,鬧鐘在床頭柜上叮鈴鈴的響。

我伸手去抓,抓落一地的手機、鬧錶和發卡,卻唯一沒有鬧鐘。腦子裡想著上班要遲到了,糟糕糟糕糟糕……遲到的後果真得很嚴重。我們那個一直看我不順眼的經理就可能藉此把我踢出市場部,更糟糕的也許會踢出公司。天啊,我會失去工作,我唯一的工作。

我梳洗更衣,拖著大背包奔出公寓大廈,管理員在我身後大喊:「梁小姐,這個月的管理費你們還沒交呢……」我拚命地跑,眼看著快要到車站了,但是一輛巴士已經關門飛快地離我而去。我大喊著:「等等我……我可以沒有懶覺睡,但是我不能沒有工作!」

但是我無論怎樣全力奔跑,它仍然遙遙在我的前面,看似觸手可及,但怎麼也追不上。

正被夢狠狠魘住,言曉楠已經憤怒地抓著頭髮來喊道:「哪個挨千刀的……不用開工還不讓人好好睡覺,老子宰了你。」我於是一下子醒了過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我發現我是躺在旅館的房間里,四周都是陌生的擺設。

一定是這些天太累了,睡得太熟了,以至於有了時空錯位的感覺。

仔細一想我已經快一年都沒有上班了,而這一年卻比上班的時候還忙碌。生活總是這樣令人措手不及,事與願違。以前上班的時候總是覺得不上班好啊,閑啊,得意啊。但是現在我真的好希望可以回到以前那個朝六晚九的牛馬生活中去,忙得沒有時間思考,忙得沒有時間思想。

我從被子里探出腦袋來,結果聽清楚那並不是鬧鐘,而是有人在拚命地按門鈴。

我正要穿好衣服去開門,言曉楠已經光著腳丫子衝到門口,嘩啦一聲拉開大門就沖著門外的人大吼:「吵什麼吵,大清早……咦?怎麼是你?」突然就變了聲調。

我聽見不對勁,喊了一聲:「誰啊?」急忙趿了一隻拖鞋要出去。在我正狼狽萬分地尋找另一隻拖鞋的時候,門外的人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噼頭就問:「三少有沒有來找過你?」

「三少?誰是三少?」我倏地抬起頭來,看見是蘇孝全,腦子裡嗡的一下,迅速回到了漩渦般的現實中。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瞳孔裡帶著焦急的光。我突然睡意全無,光著一隻腳就站起來問:「……江洋來找過我?」

他也是一怔,發覺從我這裡得到的有價值信息竟然是零,顯然是更加焦急,不安地在房間里踱步。

我匆匆從床罩下找到鞋子穿上,追到他面前問:「出了什麼事?」

他有些猶豫,但終究不肯說一個字,我扯住他問:「快告訴我,江洋到底出了什麼事?」看他不理我,我怒道:「蘇孝全,你啞巴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話啊!」我狠狠搖了他一下,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他,難道才一眨眼的功夫,他……」

「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樣。」他終於抓住我顫抖的身體,說:「只是……三少突然不見了。」

「不見了?」我瞪大了眼睛,和言曉楠異口同聲地回應他。

言曉楠正用一隻手胡亂地梳理頭髮,突然也跟著我睜大了眼睛,睡意全無地看著我和蘇孝全,然後精神百倍地問道:「你是說江洋失蹤了?」我真懷疑她的細胞里是不是有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亢奮因子。

「還不確定,也許……」蘇孝全說得十分不肯定,也很謹慎:「也許他只是走開一會兒。」他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抬眼看見了我,又放了回去。「可是他現在這個身體狀況,一個人走在街上實在讓人擔心。」

「有那麼糟糕么?」

他略微頓了頓,才說:「三爺外頭有那麼多仇家,萬一讓人知道他的身份,那就太危險了。」他看見我的表情,轉而又安慰我說:「我已經讓兄弟們都出去找了,可是不能聲張,萬一讓那些人知道三少一個人在外面,會對他不利。」

「可是現在外人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他是杜澤山,對不對?」我自己都覺得這是在安慰自己。

「話是不錯。除了我們少數的自己人之外,別人都不知道。但不保證自己人不會變成外人,當然還有可能變成敵人。」蘇孝全似乎突然看到了我和言曉楠穿著睡衣,蓬頭垢面的模樣,他竟然似恍然警醒一般,反而有些局促地說:「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

我反而拉住他袖口不放:「不行,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找。」

言曉楠這個死要湊熱鬧的大喊著:「等我,我也去。」飛快地抓了椅子上的衣服跟著我鑽進了洗手間。

我記得剛剛認得那個杜澤山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個人只要看著我的眼睛,就總是能夠猜到我在想什麼,簡直好像有讀心術一樣。現在想想,其實江洋的本領遠不只如此。

他因為智商過人,所以總是作出一些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聰明的人總是直接看到兩點之間的直線距離,也因為這樣,他常常直奔結果而去,而我們還在思索路在何方。

我們在醫院裡詢問了所有可能的目擊者,但事實上並沒有一個人看到「杜澤山」是何時從何地跑了出去的。我終於忍不住問:「昨天分手的時候,不是說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他可以睡到天亮得么。」

蘇孝泉儼然也是十分無奈,看了看身旁的一個年輕人,低聲道:「老九,梁小姐是自己人。」

那年輕人於是說:「可能是三少一直有注射鎮定劑的關係,所以那些藥量不起作用。中途的三少就醒了。他說想吃元朗的老婆餅,我就到元朗去買了。」

我真是欲哭無淚,氣得直跺腳,沖那年輕人大喊:「你是笨蛋啊!江洋他那個傢伙智商187,他半夜三更支開你,你也不想想他可能是只想吃老婆餅么……他根本連小籠包麵粉多一點都不肯吃,怎麼會吃老婆餅。」

蘇孝全把那被我罵得灰頭土臉的年輕人支開了,才說:「你也不能怪他,三少開口的事情他不能不辦。哪怕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能不違抗。這是規矩。」他回頭看那年輕人說:「你跟兄弟們先出去吧。」

我怒氣未平,依然沖著蘇孝全喊:「那你呢,你是死人啊!昨天晚上你不是還氣勢洶洶地跟他據理力爭么,你不是還口口聲聲為了他好么,你怎麼就會看不住他呢?他不見的時候你在哪兒啊!」

言曉楠開始大概是被震住了,幾句話以後突然還過勁來,拚命把我往回拉,連聲說:「消消氣,消消氣,會長皺紋的。」

蘇孝全倒是沒有預期中的易怒,只是平靜地說:「我當時在處理別的事情,我承認三少的失蹤我有責任。但是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最要緊還是把人找出來。」言曉楠在一旁連連附和著:「對,現在是找人要緊。」

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待我發泄完畢,腦子突然一空,我想到昨天的時候,江洋說的那些話。我忽然拉了蘇孝全說:「我知道……我知道他去哪兒了。」

蘇孝全又驚又楞,我卻不等他再問話,就拉著他往醫院外頭走去。「等等。」他停下來向剛才那年輕人說:「帶上兄弟們一起去。」我稍微思索了片刻就說:「也好,帶上你的人,哪個地方也許用得著這麼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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