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言曉楠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了,我恍惚間有一種時空錯位,我在哪兒呢?

「曉楠……我渴……」

一開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沙啞無力,就像是堵在喉嚨里無法發出,好不容易擠出來了卻像是砂紙在摩擦細石。

我模煳地看見她走過來我身邊坐下,捧住我的頭,喂我喝下了什麼,喃喃地說著:「喲?怎麼吃了葯還這麼燙啊,會不會燒成神經病啊?」

我無力地詛咒她:「你才是神經病呢。」

我聽到她笑起來,狠狠地給了我一個爆栗子,說:「都這樣了還惦記著把我變成神經病,睡你的吧。」

我支吾著「嗯」了一聲,而後非常安心地睡去了。

我想那一定是我做的一場夢。我夢到有一個叫鄭凱文的人突然出現在我的世界裡,把我從一個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然後劇集謝幕了。狗血的編劇給了我狠狠地一擊,把我打下舞台。

但是那都是夢啊。

就像是那個時候我發高燒躺在言曉楠的公寓里,江洋從老家跑回來看我,帶著大包小包的零食,在我迷迷煳煳的時候說:「梁洛心,你快退燒,退燒了我就娶你。」結果我醒過來以後,他卻說:「誰說要娶你了,你做夢吧。」

是啊,一定是做夢吧。

夢醒了就好了,一定就會好的。

當真是滾滾紅塵如一夢。

不管我做的是什麼夢,我知道鄭凱文都不可能再來找我了。

他說的對,他從來沒有愛過我,正如江洋當初的悔婚一樣,從來都沒有愛過我的人,怎麼可能在乎我。

所以這一場賭局,我們都輸了。

陽光照進房間,我隔著床單也感到了溫暖。

我懶懶地翻了個身,卻感到身上有個軟綿綿的東西壓著我。我揉了揉眼睛,看到一條雪白修長的腿,一剎那驚雷炸開,我失聲驚叫起來。睡在我身旁那個傢伙也跟著我跳起來一陣尖叫。

我一把抓住她,大聲喊著:「言曉楠,言曉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睡在我旁邊?」

言曉楠被我搖得天旋地轉,大聲吼道:「是我是我,大驚小怪幹什麼!」說完推開了我,倒頭又睡,用枕頭蒙了頭。我抓開那枕頭,硬是把蓬頭垢面的言曉楠拉了起來,一陣狂搖後問:「言曉楠,你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天啊——」言曉楠爆發了,用力地甩了甩手說:「梁洛心,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我都已經不免不休地照顧了你兩天兩夜了,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睡一會兒。你吃了感冒藥怎麼就跟吃了興奮劑似的,那個醫生是不是開錯葯了啊。」

她稀里煳塗地爬下床去,在寫字檯上找了一通,終於把那藥片找出來了。

我看這個房間,的確是個標準的旅館房間,言曉楠的衣服亂七八糟地丟在地上沙發上椅子上,簡直和我們在上海的「小狗窩」一模一樣,窗帘是厚重的銀灰色,陽光只是從一條縫隙中射出來。

我走過去,嘩啦一聲拉開窗帘,言曉楠一陣急挖亂叫:「梁洛心,你要死啊,不知道我見光死啊。姑奶奶昨天通宵拍封面,哦……不對,我是通宵照顧你,今天還不讓人好好睡一覺……」

她一邊說一邊就抓著藥片鑽回到被窩裡,我把那被子拉開了,盯著鴕鳥狀的言曉楠問:「快說,你怎麼來香港了?我怎麼會在你這裡?」

背不住我這麼死纏爛打,言曉楠一幅丐幫弟子的派頭,雙手抱拳求饒道:「好姐姐,你饒了我吧,讓我再睡個五分鐘,兩分鐘,三十秒也可以……」

「快說,快說,快說,我怎麼會在你這兒的?」

「你……你……」言曉楠胡亂地抓了抓頭髮,想了很久才說:「有個男人把你送來這裡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緊接著問:「是什麼人?」

「我不認識那個人。」言曉楠打了個哈欠,終於說:「不過他個子很高很魁梧,看起來三十歲出頭,長得很帥,說話很酷。」我看到言曉楠兩隻眼睛開始放光,就知道這個男人的質素一定不差。

但我想不起來會是誰,但我卻希望他是誰。

我賊心不死地問:「你……確定你不認識那個人?」

「我肯定地告訴你不是鄭凱文。」言曉楠推開我,乾脆走到浴室里刷牙,含含煳煳地說:「那男人看起來比鄭凱文年紀大,而且他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幾個人,那架勢跟黑社會似的。他在這裡留了一會兒,還帶了個私人醫生過來給你看病,桌子上的葯就是他給你買的。」

我衝到浴室里吼道:「言曉楠,你不認識他居然把他放進來,你,你怎麼能隨便給我吃陌生人拿來的葯。」

「好歹他把你從街上撿回來了啊,應該不會壞到哪裡去吧。」言曉楠嘩啦嘩啦地洗了把臉,長發在腦後挽了個髮髻。「而且你那個時候半死不活的,我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了。」言曉楠語重心長地說:「梁洛心,我發現你生命力震得很強哎,兩天前你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樣,結果現在你根本就健康得能去殺人了。」

我知道她是誇我。

「可是,你跟鄭凱文是怎麼回事?」言曉楠走到桌子旁,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和化妝品下拿出一張報紙塞給我:「為什麼報紙上說你們訂婚了,又說你們分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流浪在外面,還下那麼大的雨。」

我看著報紙發獃,那照片……應當還是我跟凱文在珠寶店的時候被偷拍的,報紙是幾天前的?雖然不是頭版,但是照片也夠醒目,標題更是惡劣的不堪入目。但是不管怎麼樣,那都是「曾經」的報紙了。

正如言曉楠所說的,我是生命力很強的生物,僅僅亞於言曉楠這種超級無敵小雜草。

「沒什麼,他……我們分手了。」我隨手把報紙丟在地上,自顧自地走到浴室里去洗漱。

言曉楠呆愣了幾秒鐘,然後衝進浴室反問道:「分手了?他甩了你?他還是不是人啊,你丟下大好的前途跟他私奔到香港,現在還不到三個月,他就跟你分手了。他是什麼人啊,簡直禽獸不如。」

我那算什麼大好前途,留在上海也只不過跟著杜澤山……那個杜澤山……我擠出了很長的一條牙膏,很久很久才發現牙膏已經溢到手上了。

「不行,我要去殺了他,這臭男人!」言曉楠是那種捲起袖子就會殺人的單細胞動物,我相信她一定會去找鄭凱文,就算不會真的殺了他,也不讓那傢伙生不如死。但是我不希望她這樣做。

我拉住她,平靜地說:「算了,曉楠。我早說過,就算是最後被我弄得亂七八糟,一塌煳塗,那也是我的人生,我會自己面對的。這件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你不用替我報仇雪恨。」

言曉楠眨了眨眼,她那種茫然的表情我看得多了。高中的時候看到英語閱讀是這表情,在專賣店買衣服看到標價牌是這表情,後來看到我跟江洋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她看了我很久,突然叫起來:「哎呀,你把牙膏擦在我睡衣上了,這件衣服好幾千塊哎。」

「你睡覺不是不穿衣服么,什麼時候穿那麼貴的睡衣了。」我甩掉手上的牙膏,在水龍頭下刷著牙。

「我不是怕那個酷哥又突然殺回來么,要是突然爬起來穿衣服,多糗啊。」她挨著我身旁用毛巾擦去衣服上的牙膏漬,我吐出漱口水,用牙刷指著她說:「看看你這種人,重色輕友,那時候我可是發著39度的高燒啊,你居然還在想男人。」

言曉楠恬不知恥道:「你第一天認識我啊,我對於極品男人從來都不吝於表達我的傾慕之心。」

真好,我終於又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中了。我突然抱住她,任她在我懷裡抓著濕毛巾掙扎。

我朝她吐吐舌頭,拉上浴簾去洗澡。出來的時候,言曉楠已經坐在梳妝台前抹口紅了。這傢伙真是天塌下來都要穿的美美的去死的那種人。我無奈地搖搖頭,看到桌上的感冒藥吃了一半,想必我是病了好幾天。

我拿著藥片出了一會兒神,才說:「曉楠,你什麼時候到香港的?」

「都快一個禮拜了。我是因為一個活兒才到香港來的,已經拍得差不多了,本來我都打算回去了,臨時又找我拍了一組照片。我這幾天給你打電話你電話一直留言,我都下了24小時追殺令了,你還不出來見我。你電話……是不是不在身上啊?」

我忽然想起來,我所有的東西都還在鄭凱文的公寓里,包括我的通行證。

「洛心,那傢伙怎麼你了?」言曉楠抓著口紅簡直像是握著一把菜刀,咬牙切齒道:「他是不是又腳踩幾隻船啊?」

「不是……」我擦了擦頭髮說:「這件事太複雜,總之,不關他的事。」

是的,的確不關他的事。

那一晚,鄭凱文說這樣那樣狠毒的話,卻在全身顫抖,聲音飄乎,墨色瞳孔里刀痕般劃滿了傷痛。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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