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這個月的交際費是肯定超標了。
為了能夠報公賬,我將我從小學到大學所能學到的所有的語言片語都用在了報銷報告上。可是部門經理對我的長篇大論置若罔聞,只丟給我一句:「梁洛心,如果公司的這些付出得不到相應的回報,你就得自己承擔所有的支出。」
我明白,我是怎麼都逃不掉被追債的命運。
豁出去了,也就是言曉楠說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想這小半輩子,還沒有哪一次臉皮這麼厚過,竟然會主動找上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的家門。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已經是「死豬」了,誰還管它皮厚皮薄。
高級公寓層層戒備,但門衛似乎對我的警戒性不是很高。
我說,我是來找二十三樓的鄭先生的。(我從小撒謊就很少臉紅)那位年輕的大廈管理員打了電話上樓,可是電話沒有人接。他要再撥第二通,我迫切地說:「我已經遲到了,可不可以讓我先上去。」
他似乎對我沒什麼懷疑,走過去為我按了電梯。
事後我想來,這也許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言曉楠常說的,再英勇的男人也會栽倒在美女手裡。當然我覺得這種可能性發生在我身上的可能性不太大。那麼就是第二種。也就是說,來找鄭凱文的女人太多了,所以連門衛都懶得一一盤問。
當然那時候,我太緊張,腦子裡根本沒有多餘的內存來考慮這個。
我按響2301的門鈴,來開門的卻不是鄭凱文。但我也認得這傢伙。一個連續數次將我擋在鄭凱文三公尺以外、害我欠下高額債務的傢伙,任憑如何我也不能忘了他的臉。他看見也是一愣,跟著我們倆都怔住了。
「阿昆,誰來了?」
——這聲音我認得,是鄭凱文。
「鄭先生……」那人看看我,又看看房間裡面。
「進來開會,有什麼事都等一下再說。」鄭凱文迫切地命令,使得那個名叫阿昆的人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將我放了進來。
我有一種被引入內室的惡狼心態,僥倖心理。
我乖乖的走進去,小心翼翼地踩著地毯。
房間里有一桌人在開會,鄭凱文背對著客廳,所以根本沒看見我。而所有的其他人,也都非常的專註。那是一張巨大的橢圓形的會議桌,我很難想像有哪個正常人會在家裡擺方這樣一張會議桌,幾乎佔據了整個客廳的二分之一,不過那剩下的二分之一也比我跟言曉楠的小狗窩要大了。
「下個禮拜我要回香港,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王總處理……咳……還有工廠的事情……咳咳,咳……」
鄭凱文的咳嗽聲像是一顆顆子彈,打破室內的沉寂。
屋子裡越是安靜,他的咳嗽聲越是顯得凸兀。
我窩在沙發里,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任何聲響,省得立刻被掃地出門。我對有錢人的家一向很好奇,雖然言曉楠也算是有錢人,但她僅僅是比我有錢而已。可是鄭凱文不一樣,他是城中富豪的兒子,傳說中的富二代。而自己又有珠寶行、銀行、投資公司。在許多城市有私人住宅,我很想知道這些有錢人的生活到底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可是我在天花板上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有什麼和我家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沙發軟了點,我就這樣窩在沙發里差一點睡著了。
是那些人突然站起來時推開椅子的聲音,把我吵醒。
我警覺地坐起來,那時候鄭凱文還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坐在那裡,像是一座雕塑那樣安靜,而所有人離開的時候,都很自覺地沒有向我多看一眼。我想這是老闆立下的規矩吧,因為可能……他們錯把我當成了「老闆的女人」。
而老闆的女人,當然不容許屬下隨便參觀的。
我一直等著鄭凱文站起來,可是在所有人都走光後的五分鐘後,他還是沒有站起來。
我忍不住要先發制人了。
「鄭先生。」我喊得很輕,而且就站在他身旁,他居然也沒有聽到。
他只是用一隻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像是在睡覺,又像是在養神。
他的確看起來很疲憊。
我調高一些音量,更湊近一些:「鄭先生。」
他還是沒有聽到。
「鄭先生……」
這一次他聽到了,而且被嚇到了。
突然的一驚,渾身一顫,差一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看著他受驚過度有些痴呆的臉,我卻笑了。
「你怎麼進來的?」他擰起眉頭。
「我進來一個多小時了。」
「你一直在這裡?」
「嗯。」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我絕對無意偷聽他們的商業機密,而且什麼銀行啊,珠寶啊,我統統不懂。但我竟然沒有向他解釋,我當著他的面,口齒也會不靈活。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咳咳。」鄭凱文咳得臉色通紅。
雖然我明知道他很不舒服,說話吃力,喘氣也很費勁,但是我還是不停地說著我的計畫,我的目的。因為那時候我的腦子裡就只有我的「三千萬」。
「我是從樓下搭電梯上來的……其實……對不起,我知道這樣打擾您很不對。可是請您給我三分鐘好不好?我只要三分鐘就可以把這個計畫跟您講完。」我就勢坐在他左手上座的位子,噼里啪啦地攤開文件夾,推到他面前。
他竟然沒有把那些東西推開,而且還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他看了看腕錶說:「我只有兩分鐘,我等下還要出去開會。」
「好。」我太激動,都忘了開場白,就直接進入了正題。
他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撐著額角,半眯縫著眼睛看我。
很奇怪,他的咳嗽聲像是一個小鎚子,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我的心。我的心隨著他的咳嗽聲輕輕地震顫著我,就像是雨水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
我突然停了下來,他看我說:「怎麼了?你還有一分鐘。」
我很認真地說:「鄭先生,你不舒服?」
「只是有點感冒。」他揉了揉太陽穴,向我說:「你繼續。」
我合上文件夾,把東西收拾整齊,說:「我看,還是下次吧。」
「也許沒有下次了。這位小姐,今天就到這裡吧。」他一點留戀都沒有地站起來,一轉身,卻冷不防撞上推拉門框,怔怔地向後退了幾步,扶著椅子站穩了。
「喂,你沒事吧?」我伸開雙手跑上去,不由自主地扶了他一把。
撞得不輕,額頭上紅了一大塊。他卻只是皺了皺眉頭,身子輕輕一晃,向我搖了搖手。
這個傢伙病得在家裡都能撞門框,出去還不撞電線杆子。他居然還說要出去開會?隔著棉製襯衫,他的身體像火球一樣的燙,我懷疑現在放個雞蛋在他手裡,五分鐘以後會不會變成白煮蛋。
根據日常發燒經驗,這樣的體溫,至少已經三十九度。
「鄭先生,你在發燒啊,去看醫生吧。」
「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做。」他閉著眼睛說,額頭上的紅腫正在慢慢地消退。
我懷疑,他可能已經燒得連我是誰都搞不清楚了,不然不會這麼好脾氣。
「你在這裡坐一下。」我扶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隨後在屋子裡翻箱倒櫃的找了一圈。神奇了,這麼大的家裡竟然沒有醫療箱,連一片感冒藥都沒有。更離譜的是,冰箱里除了半打雞蛋都是啤酒、白酒就是礦泉水。
他在絕食嗎?
我找到玻璃杯,打了個雞蛋,沖了一杯蛋酒。
「喝了吧。」我端著杯子遞到他面前,輕輕扶著他的頭說:「雖然不好喝,可是很有用。」
鄭凱文的警惕性很高,但是眼神已經迷離,看著杯子里奇怪的飲料說:「什麼?」
「特製感冒藥。」我趁他疑惑,伺機把杯子塞在他手裡。連蒙帶騙地將整杯蛋酒灌進他肚子里,然後看他皺著眉頭很不甘願的樣子,我心裡特滿足。
幾個月前,我也這樣讓江洋喝下了我的「特製感冒藥」。
如果當時我沒有把他的感冒治癒了,那麼他就不會離開我獨自出門。那麼也許,他現在還在我身邊,哪怕有一點點病怏怏的,但是至少他還在我身邊。
我放下杯子,回頭看了看鄭凱文說:「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
我搭電梯下樓,直接去了隔壁街的超級市場。買了許多我覺得應該需要的東西,當然包括感冒藥。其實,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當我提著一大包東西趕回鄭凱文的公寓時,我覺得非常滿足,非常快樂。
可是我突然發現,鄭凱文不見了。
空蕩蕩的,三百多平米的房間,一下子變得很清冷。
我走到桌上,把兩大袋東西都放在那裡,然後一個人坐在桌子邊,發起呆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房間里一點女人的痕迹都沒有。他真的如言曉楠所說的那麼風流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