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庭謊言 第五節

這一夜,颱風帶來的一股強冷空氣襲擊了上海,雖沒下雪,但是溫度至少下降了四五度,瑟瑟的北風聲在每家每戶的窗檯外整整折騰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幾棵靜默的紫丁香樹在庭院里微微地搖擺著,不時有幾片落葉被吹下,飄飄蕩蕩地落在奶白色的廊檐下。凜冽的寒意從被拉開的落地窗中徐徐而入,讓站在窗前往外凝望的那個女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媽,我不想待在這兒,我……我頭疼得要炸開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回樓上去!」

房間里,寬大沙發上,臉色蒼白的少年突然雙手抱頭,痛苦地低喊了一聲。

余美琪忙轉過身,美麗的臉龐上現出關切的表情,溫柔地勸慰道:「兒子,心理醫生說你這是自閉,你不能總這樣,得走出來,你爸爸的事已經這樣了,你要……」

「別說了,別提我爸爸!」少年一臉淚水地仰起臉,粗暴地打斷了母親的話。

余美琪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正要再說什麼,李阿姨推開客廳的門,小心翼翼地說:「太太,客人來了!」

余美琪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了,哼了一聲,微微皺眉說:「請她們進來吧。」

「我不想見警察!我不要見警察!」少年的嘴唇輕輕顫動起來。

「不是警察,是你姐姐和那個女人,還有律師。」余美琪輕輕說。

正說著,客廳的門無聲地推開了,一台輪椅緩緩地被推了進來,輪椅上坐著的中年婦人獃滯的臉龐讓余美琪母子都心中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

蘇雨和邱雲升到達紫丁香公寓時,天空又開始呈現出陰鬱的灰色,有細細的雪花開始飄飛。兩人剛走到廊檐下,還沒進屋就聽見客廳里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我不相信傑克會把大部分財產留給你們,子鳴是他唯一的兒子,是他的命根子,他不會不考慮子鳴的。」余美琪怒氣沖沖地說。

一個女孩尖細的嗓音冷冷地說:「唯一的兒子,哼,爸爸就是被這個唯一的兒子騙得好慘!」

「你什麼意思?」余美琪的聲音明顯微微發顫。

「什麼意思,你心裡應該很明白。」女孩子刻薄地說。

「別吵了,你們別吵了!」一個男孩子爆發似的狂喊一聲。

一陣難堪的寂靜!

蘇雨望望邱雲升,點了點頭,拉開門,兩人快步穿過玄關走進了客廳。發生慘案的這間屋子顯然被主人刻意重新布置過,但此刻沉悶壓抑的氣氛顯然包圍著這裡的每個人。

正不知如何緩和氣氛的中年律師看見蘇雨他們進門,忙起身笑道:「邱隊長、蘇先生,你們來得正好,我正要宣布羅先生的遺囑呢,就等你們到場了!」

邱雲升和律師握了握手,又和余美琪打了個招呼,就和蘇雨一起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邱隊長、蘇先生,這兩位是子鳴在香港的姐姐子欣和她的母親!她們是昨天專程趕來處理傑克的後事以及聽吳律師宣布遺囑的。」余美琪似乎竭力壓抑著情緒,用平靜的語氣介紹著。

那個身材高挑纖細的女孩子轉過頭,朝蘇雨他們冷冷地點了點頭,那張酷似羅永俊的臉龐毫無表情。然而,邱雲升和蘇雨的目光卻很快被她身邊輪椅上的老婦人所吸引。中年婦人渾濁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牆上羅永俊的大幅照片,那眼神說不出是哀傷還是怨毒。

「我媽媽自從和我爸爸離婚後,情緒低落,常常很長時間不說話,漸漸地就不能行走了。醫生說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以致引起身體功能喪失。」羅子欣顯然看出了蘇雨和邱雲升心裡的疑惑,摸摸中年婦人的手,輕聲說道。

余美琪忙岔開話題,對律師微微笑道:「吳律師,現在人都到齊了,閑話就不說了,請你現在宣讀遺囑吧。」

「好的,那我就把羅永俊先生生前定下的最後一份遺囑宣讀一下。」中年律師清了清嗓子,從隨身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幾張折好的紙,小心地打開,朗聲讀著:「我羅永俊就此定下遺囑,把我所有的不動產和動產——現金、股票以及其他有價證劵變賣,全部金額成立基金會,用作慈善事業!至於家人的安排,由長女羅永欣負責整個基金會的運作,其母趙碧玲可按月在基金會領取到相應生活費。我的妻子余美琪可得到上海的紫丁香公寓的永久居住權,直到她去世。次子羅子鳴由我妻子自行撫養。」

遺囑宣讀完簡短的幾分鐘內,客廳中一片沉默,每個人似乎都在默默思忖著什麼。

「傑克,你做得真絕!」余美琪輕輕地從嘴唇中吐出幾個字。

羅子欣刷的一下站了起來,望著垂著頭呆坐在沙發上的羅子鳴,嘴角露出一絲憐憫的笑容,輕輕說:「這不是你的錯,全是你媽的錯。我原來一直以為爹地糊塗,看來他一點也不糊塗!媽咪,這裡沒我們什麼事了,我們走吧!」說完,她並不看余美琪一眼,徑直推起輪椅往門外走去。

邱雲升剛要張口叫住她,被蘇雨暗暗使了個眼色,便沒有吱聲,看著這母女兩人緩緩地走出紫丁香公寓的大門。

余美琪深深舒了口氣,優雅地起身,略帶歉意地送客:「邱隊,你看這遺囑也宣讀完了,既然傑克這麼決定了,我會尊重他的決定。那麼,他的案子就請你們警方抓緊調查吧。我兒子這兩天精神還是很不好,我先送他上去休息,不陪你們了。」

「等等,羅太太,其實我們今天來,一是來聽聽羅先生的遺囑,二來就是來找你兒子聊聊。」蘇雨禮貌地接過她的話頭說。

「什麼,找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想去睡覺。」羅子鳴臉色驟變,剛要起身離開又被邱雲升嚴厲的眼神震住。

「羅子鳴,你別害怕,這都是警方必需的詢問過程。難道你不希望早日搞清楚你爸爸被害的真相,我們只想和你聊聊,並沒有惡意。」蘇雨溫和地說。羅子鳴有些無奈地搓著手,緊緊咬住了嘴唇。

「邱隊長、蘇先生,求求你們千萬別刺激他了。自從他爸爸出事,他沒有一天晚上能睡好覺。」余美琪心疼地哀求道。

「媽咪,我想讓白蘭陪著我。」羅子鳴突然抬起頭,懇求地望著母親。

「哦,好,我去叫她。」余美琪忙走到客廳門前,朝著樓梯上叫了兩聲。

不一會兒,機敏、生氣勃勃的白蘭就出現在客廳門前,她的到來似乎給沉悶的氛圍中注入了一股新鮮的氣息。余美琪則走出了客廳。

「邱隊長、蘇先生,你們好。子鳴,你怎麼了?我在這兒。」白蘭笑盈盈地和蘇雨他們打過招呼,便坐在了羅子鳴的身旁,兩人的手很自然地輕輕握在了一起。

羅子鳴的瞳孔中一瞬間流露出的光彩已經讓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個少年心裡藏著的強烈感情。

「白蘭,你好,又見面了,怎麼,這幾天你都住在紫丁香公寓里?」蘇雨眼光一閃。

「子鳴的情緒很不穩定,余阿姨也被這些事弄得很疲憊,所以她讓我這段時間都住在這裡,幫著照看一下。」白蘭輕輕微笑著說。

「可是,我們是對羅子鳴做案情詢問筆錄,白蘭在旁邊,這合適嗎?」邱雲升望著蘇雨,微微有些皺眉。

蘇雨微微一笑:「算了,邱隊,羅子鳴還未滿十八歲,再說這也不在警局,就讓白蘭陪著他吧。」

邱雲升有些無奈地皺了皺眉,掏出了電子記事簿,緩緩開口:「羅子鳴,現在我的詢問是代表警方的,你必須實事求是地回答問題,如果說謊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明白嗎?」

羅子鳴望了望白蘭,默然地點了點頭。

「在你爸爸羅永俊遇害的那天下午,你在哪裡?幹了什麼?」

「在學校啊,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整個下午我在學校參加舞台劇《歌劇魅影》的演出。演出結束後我就在休息室睡覺。直到鄭導接到我媽媽的電話,說家裡出事了,才去休息室叫醒我。」羅子鳴的這段話說得很流暢,神色也很平靜。

「嗯,和上次何警官詢問你時說的完全一致。但是,你確定你在演出期間沒有離開過嗎?」邱雲升犀利的眼光在羅子鳴的臉上打轉。

「當然確定,我是主角,沒有我演出根本沒法進行。在場的觀眾都可以幫我作證。」羅子鳴微微垂下頭,回答得很乾脆。

「不對,蝴蝶劇社中還另有一個幽靈,你的替身——江濤!」一直沒說話的蘇雨此時插嘴道。

「江濤,可是他那天下午根本不在,他弄傷了手,早就離開了。」羅子鳴猛地抬起頭,賭氣似的提高聲調說。坐在一旁的白蘭溫柔地拉了拉他的手。

蘇雨注視著羅子鳴,緩緩開口:「江濤不慎弄傷了手,他家的司機來接他離開,這件事整個蝴蝶劇社的人都知道。可是,很奇怪,據那個司機說,車子剛拐出了一個街口,江濤就說有樣東西落在劇社裡,要求他倒回去,而且停在了學校的後門。當江濤再回到車子里時,他居然又戴上了那個白色的幽靈面具。更奇怪的是,司機很肯定地告訴我們,他聞到他家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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