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庭謊言 第四節

蘇雨凝視著托尼的身影消失在玻璃外沉沉的暮色中,端起桌上的紅茶靜靜抿了一口,一抬眼正觸到邱雲升灼灼的目光。

「怎麼這麼看著我啊,邱隊,有點像審嫌疑犯啊?」

「今天就是要審審你,說,下午去哪兒了,我打了幾個電話給你,想告訴你兩件事,一是紫丁香公寓客廳里那塊地毯上的污跡,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確定是紅茶,但沒有毒,這點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二是小何已經查到是誰送給余美琪那個銀色頭飾了。結果你手機都是轉到秘書台了。難道你是在哪兒浪漫?」邱雲升說著,頓住審視著蘇雨,那認真勁兒倒讓蘇雨不由得微微一笑。

「因為那時候我正在欣賞一場高水平的舞台劇,在劇場里為了避免影響到別人,主持人要求我們把手機都調成靜音狀態。」

「舞台劇,你說的難道是……」邱雲升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蒲公英國際學校的《歌劇魅影》——今年上海中學生國際文化交流周的壓軸節目,被媒體一致讚譽為『一群天才少年的演出』——今天下午在上海國際大劇場上演。」

「我說呢,怪不得你不接手機。可是,你為什麼對那群孩子的演出這麼感興趣?你不是在美國已經看過原汁原味的《歌劇魅影》了嗎?難道你還是懷疑羅子鳴?」

蘇雨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有些事情往往是一個完整的九連環,只需拆解其中的一環,其他幾環也就迎刃而解。邱隊,你還記得吧,昨天從蝴蝶劇社出來後,我說過,最使我疑惑的就是擔任B角的江濤手上的傷口。你也看到了,他虎口上的那道傷口又長又深,顏色呈血紅色,用醫學術語來說,那叫『增生性疤痕』,也就是說傷到了人皮膚的真皮層才會形成那樣的疤痕。」

邱雲升皺了皺眉頭,「這也不奇怪啊,江濤自己不是說那天下午,是被道具匕首傷了手才會離開表演現場,我們去的時候,才過了不到24個小時,他的傷口應該還沒有痊癒啊?」

蘇雨輕輕搖搖頭:「不對,一般這樣的傷口經過24小時,顏色會變暗,周圍的皮膚會收縮紅腫起來,這是人的機體很自然的一種防禦反應。可是,江濤手上的那道傷口看上去還那麼新鮮,就像剛剛被劃傷的一樣,周圍的皮膚很光滑細緻,絲毫沒有收縮的跡象。這使我想起了我的一個朋友在一次聚會時給我們做的一個小表演。他是一家電影廠的化妝師,那次朋友們非要他說說化妝的小趣事,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泥團似的東西,往自己的手上一貼,再輕輕地揉了那麼幾下,一個很駭人的傷口就形成了。聽他說其實那是一種拍電影專用的化妝膠,但是要做成非常逼真的傷口效果還必須在假傷口周圍的皮膚上塗上黑色的底色,打上粉,才能做到以假亂真。」

邱雲升猛地打斷蘇雨的話,有些興奮地說:「等等……你的意思是說……江濤手上的那個傷口是那種化妝膠的效果,他的手其實並沒有受傷!他在撒謊!」

「當時看了一眼,我只是懷疑,後來,我找那個道具師,看了一下據說割傷了江濤手的道具匕首,那麼短的一把匕首,一點也不鋒利的刀刃,要想造成他手上的傷口應該說是絕不可能的。昨天晚上,在你家小區門前,我們分手後,在去夢幻酒吧調查之前,我去了我那個當化妝師的朋友家,要他拿出那種化妝膠給我看,並且在我手上貼了一下,果然……」蘇雨說著,舉起自己的右手,緩緩拉開袖口。

果然,在他的虎口部位,赫然是一條新鮮、猙獰的傷口。

蘇雨望著邱雲升那吃驚的樣子,輕輕笑出聲來,他用左手輕輕在那傷口處一抹,就像一個奇妙的魔術,左手虎口馬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了。

「不可思議,原來玄機在這兒。可是,你說這個江濤為什麼要煞費苦心地編這麼個手受傷的謊話呢,難道是他乘機去了紫丁香公寓行兇殺人?」

蘇雨凝視著自己手上的那團化妝膠,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可是,據我那個朋友說,這種化妝膠是拍電影專用的,目前在國內市場並沒有公開售賣的,只在一些劇組內部能搞到。那麼,江濤又何來這種化妝膠呢?這是其一。另外,他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離開演出現場,他本來就是替角,只要有真的幽靈,也就是羅子鳴在,他根本不會引人注目,完全可以悄然離開,沒人會注意到,可是,他卻用了這種大張旗鼓的方式離開,以至於甚至連導演鄭曉明都記得他受傷離開表演現場這件事。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再加上他離開不久後就發生了那盞道具吊燈奇怪墜落的事件,以至於演出被迫停止了十分鐘。這時,所有人都在忙著清掃舞台,恢複演出,在後台的演員根本不會被注意到,假設這場混亂是有人故意製造的,那麼目的只會有一個。」

「趁亂換人!」邱雲升輕輕拍了一下桌面。「對,只能是這個,這麼大費周章的,只能是為了換走羅子鳴。羅子鳴和江濤的身材相貌都很相似,再戴上那個白色的幽靈面具,誰也不會想到已經受傷走了的江濤居然會悄然返回替換掉羅子鳴,自己代替他繼續演完了整場演出。難怪,昨天我讓小王去調查江濤家的司機時,那個司機說車子剛拐過一條街,江濤就讓他開回去,說有件重要的東西丟在了劇團里,得回去取。後來,江濤再上了車就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到了醫院門前,也不讓他跟著,只說了句讓他先回家,自己走進醫院大門去了。如果那時那個江濤已經是被替換下來的羅子鳴,那麼這一切就解釋通了。蘇雨,你怎麼會想到江濤和羅子鳴玩了這出狸貓換太子的把戲呢?」

「得感謝那個叫嘉莉的女孩子,她提到幽靈和克里斯蒂娜的浪漫一吻啟發了我!扮演克里斯蒂娜的夏玫瑰本來是很積極地想參加演出,可是就在昨天那場演出成功結束後,她卻突然提出辭演女主角,為什麼?如果那個吻了她的幽靈正是她喜歡的羅子鳴,那麼這件事就無法解釋。加上昨天下午在後台,夏玫瑰恨恨地罵了江濤一句小人,這就更佐證了那個吻了她的幽靈是個冒牌貨,而又被她發現了,那麼這一切事情的發展就可以連接起來了。一場計畫好的『掉包計』,一個假冒的幽靈王子,一個被錯吻的痴情女孩,激憤之下,女孩自然是要辭演女主角。但她又無法和別人提及這件事,因為那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奇恥大辱,所以,她心裡的憤怒可想而知。」

蘇雨說著,又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才接著說:「今天下午我去觀看這場演出,本來是想乘機再找夏玫瑰和江濤聊聊,觀察一下各自的反應,特別是江濤。結果演出結束後我剛走進大劇院的後台,就看見他和夏玫瑰正在演員休息室里爭執,他竭力要拉住離開的夏玫瑰,被夏玫瑰甩手給了一耳光,兩人的聲響把其他的一些演員都吸引了過來。最後導演鄭曉明黑著臉訓斥兩人不許再把私人矛盾帶進演出中來。夏玫瑰被人陪著離開了休息室。在這戲劇性的一幕後,只剩下江濤一個人還留在休息室里發愣,我走進去,倒了杯水遞給他,他可能還以為是哪個工作人員,低著頭說了聲『謝謝』,伸手來接。那一刻,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右手虎口上並沒有任何傷痕,前一天我們看見的那道嚇人的傷口完全消失了。至此,又一個鏈條完整了,紫丁香公寓兇案發生時,羅子鳴的不在場證明不成立,去向不明,很有可能他回過自己家,也就是說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說到「有重大作案嫌疑」幾個字,蘇雨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頓住不語。

一直在認真傾聽的邱雲升點點頭,說:「對啊,如果是羅子鳴想出這個『掉包計』,那種化妝膠的問題就不難解釋了。羅子鳴的母親余美琪近一年就參演了幾部電影,作為兒子的羅子鳴如果在探班的時候順手拿走一些化妝膠應該還是很方便的。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機倒是挺深,居然能想出這麼個周密的計畫。」

「或許這個主意並不是他想出來的,或許他也只是別人手裡的一枚棋子。」蘇雨鎖緊眉頭,喃喃地說。

「你的意思,是指他的母親余美琪?如果這個女人早就和羅永俊同床異夢,那她就絕對有殺人的動機了,對了,蘇雨,你知道我下午為什麼急著打電話找你嗎?小何在全市數十家珠寶店查找過了,最終在大富貴珠寶行查到了那個銀色頭飾是誰定做的了。果然如我們分析的,不是莫華清,你猜是誰?」

「那個武打小生劉陽。」

「你……你早知道了呀?那怎麼不早說?」邱雲升愣住了。

蘇雨淡淡一笑,說:「我只是做了個推測,你想,如果不是送給她銀色頭飾的人,不是和她約好了,怎麼會知道她會戴著這個頭飾去參加聖誕化裝舞會?從莫華清不無妒忌的話語中,我們知道那天在夢幻酒吧里,只有劉陽穿了哈里斯王子的服裝去配合余美琪,和她扮演了一對古希臘的悲劇情人。那麼,這個頭飾是誰送的不已經非常明顯了嗎?至於她的丈夫羅永俊,應該不是他送的,丈夫如果送給妻子禮物,不會特意安排把字刻得那麼小,而是相反,讓越多人看到越好。再加上,余美琪那天在回答我們問話時自己也說了,這個銀色頭飾是她自己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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