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寓謀殺案 第三節

當蘇雨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裡找到謝婉儀的時候,她正瞪大眼睛要酒保給她開第N瓶啤酒。那個身材瘦小的酒保畏畏縮縮的似乎是在小聲說她喝得太多了。

「叫你倒你就倒,廢什麼話!」謝婉儀猛地一拍吧台,引來周圍許多人的目光。

幾個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子試圖過來搭訕勸解,被謝婉儀一把推開:「我花錢買酒喝關你們什麼事,誰再過來多事別怪我不客氣!」

一時酒吧里的人們都議論紛紛:「這個妞真辣。」「說話像是廣東那邊的。」

謝婉儀氣沖沖地站起來想往外走,不料腳步不穩,一個踉蹌,要不是被一隻有力的手給扶住,差點就摔倒了。

「誰?」謝婉儀只覺得頭疼欲裂,抬頭望去。

蘇雨正朝她微微一笑。原來他笑起來竟有淺淺的酒窩,讓那張俊朗的臉龐驟然顯得有些孩子氣。

「是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謝婉儀酒雖醒了大半,但心頭有股莫名的暈眩。

「走,我們去吹吹風。」蘇雨說著,扶著她,兩人一起走出了嘈雜不堪的酒吧。

白色本田輕盈地飛馳,在夜風中越過燈光迷離的鬧市,拐過幾條冷清的街道,奔向遠處黃浦江開闊的江面。

謝婉儀默默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從搖下的車窗望出去,東方明珠如墜落在浦江邊的一顆巨大淚珠,晶瑩奪目。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酒吧?」她突然問。

蘇雨一邊熟練地把車拐進一個岔道,泊好,一邊耐心地說:「很簡單,邱隊長跟你通話時,我聽見他提高聲調跟你說了兩遍我會上去找你,掛掉電話還嘟囔了一句說你怎麼老是反覆問他同樣的話,這說明你那邊的環境肯定比較吵,不會是在房間里,既然沒離開酒店,必然是在什麼娛樂場所里。你一個人在上海,沒什麼熟人,應該也不會唱KTV。游泳、按摩這些都不會太吵。以你說話顛倒這一點和你目前的心情,我判斷你應該在酒吧,所以直接去了十樓的酒吧找你,其實這些推論都是在我腦子一瞬間完成的,你問起來,我仔細一說,才覺得還真是一個完整的連環。」

謝婉儀拿掉安全帶,跳下車,認真地望著他:「你真厲害,怪不得劉警司老說,你是破案方面的天才,果然什麼事都瞞不了你。可是這樣一來,別人和你在一起也會很累,覺得沒什麼隱私可言。」

蘇雨聳聳肩,豎起黑色風衣的衣領,一甩頭:「走,去江邊吹吹冷風,你的酒也會醒得快點!」

耳邊還是那寂寞的江水拍擊之聲,眼前還是這繁華絢爛的高樓燈火,只是謝婉儀現在的心情和兩天前已是大相徑庭了。

雪下得小了些,只是輕輕柔柔地飄落在兩人的頭髮和衣服上。

謝婉儀甩甩染成淺栗色的短髮,把皮大衣裹得更緊了些,才緩緩開口:「蘇雨,謝謝你,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到這兒來追思一下小白,謝謝你的這片苦心。」

「想哭就再哭一場吧,有些事憋在心裡久了會生病的。我知道小白的死讓你想起了三年前你男朋友的那件案子。」

蘇雨輕輕的一句話讓謝婉儀的心猛地震顫起來,她一扭頭,盯著蘇雨,大聲問:「你怎麼知道我男朋友的事?別告訴我這也是你通過什麼蛛絲馬跡分析出來的?」

蘇雨也轉過頭,靜靜地望著她,溫和地說:「其實我在西九龍警署幫著劉警司辦案的時候,就聽說你男朋友是為了追查『天堂之翼』組織而殉職的。我這個人分析起事情往往過於理性,一時忘了提起這件事會讓你非常痛苦,對不起。」

謝婉儀輕輕搖了搖頭,眼中多了些亮晶晶的東西,她吸了口氣,半晌才說:「雲峰和我是警校同學,畢業後又一起到了西九龍警署,他辦案子很拚命,一鑽進案情里去常常連吃飯都忘了,所以大家都叫他『拚命三郎』。三年前,他接了個騙取巨額保險金的案子,一位家資豐厚的呂姓老太太孤身一人,無兒無女,就雇了一名年輕的女護士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一年後,這位老太太買了一份巨額保險,受益人正是這個女護士,而且她還立下遺囑,把自己的全部家產遺贈給這個女護士。」

蘇雨插嘴道:「誰知,這個老太太沒隔多久就意外身亡了,而這位女護士在拿到全部財產和那筆巨額保險金後就立馬人間蒸發了。就算警方搜遍全港島也沒法再找到她了。」

「怎麼,你聽說過這個案子?」

「不是,我猜的,這是『天堂之翼』一貫的作案手法。已經被捕的司徒風就是這樣,他們一般行事前就會準備好逃遁的方法。可能是易容,冒名頂替他人,又或者就是逃往遙遠的海外。總之,他們不會再以原來那個身份出現了。」

謝婉儀很欽佩地點點頭說:「不錯,雲峰當時的判斷和你一樣。他也懷疑是『天堂之翼』的人做了這件案子,所以他馬上去查了那個女護士的來歷:她來自美國的一個護士培訓機構,那邊的資料也只能查到她是個孤兒,是華裔家庭出生而已,其他就什麼也查不到了。正在雲峰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綽號叫爛仔明的線人突然給他打電話,說是有這件案子的重要線索,但是要他帶50萬港幣去一家咖啡屋和他單獨見面。這樣做是違反警局內部規定的,可是,雲峰為了查明案子,就沒有向上級彙報,從自己的銀行卡里取了五十萬港幣去咖啡屋見了爛仔明。誰知他們見面之後,爛仔明拿了錢剛剛走到一條街的街口,就被一輛迎面開來的黑色轎車撞得當場斷了氣。」

說到這兒,謝婉儀頓了頓,眼神中浮起一層深切的憂傷。蘇雨了解她的心情,並不插嘴,只是靜靜聽著。

「據當時去調查的警員告訴我,雲峰那天並沒有開車,他從咖啡館出來後,是步行到地鐵站的,買了張去油麻地站的票,上了地鐵。後來在他衣服口袋裡發現了寶慶銀樓的取貨單,他在那裡定了一枚鑽戒,打算在第二天我生日時向我求婚,可是他永遠也拿不到那枚戒指了。他沒能走下那班地鐵,當車子開到紅磡站時,上來了兩個旅遊團,車廂里一下子擁擠了。當車子到達下一站時,人群呼啦一下走出車廂,雲峰突然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他的脖子——」

謝婉儀的嘴唇突然顫動起來,半晌才輕輕說:「他的脖子上被人用很薄的刀片割開了一個大口子,血都噴在了車廂上。趕到的警員抱著他時,他根本說不出一個字來了。」蘇雨的眉頭緊緊擰成了疙瘩,彷彿那個在地上捂著脖子痛苦掙扎著的男子就在眼前。

謝婉儀轉過頭,凝視著夜風中起伏不定的江面,幽幽地說:「他沒支撐到救護車趕來,沒有留下一句話,等我趕去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只是白床單下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已。三年了,我一直在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場噩夢,雲峰只是移民了,或者是愛上了別的女人,離開了我。可是,昨天,親眼看著小白就那麼死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識到雲峰是真的不在了,就像這雪花,落在江水裡,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變成嗚咽之聲。

蘇雨輕輕拍拍她的背,謝婉儀猛地撲在他肩頭,哭聲變成了大聲的抽泣。

蘇雨一動不動,任她倚靠著,好一會兒,才溫和地說:「那就相信他已經變成了天上的一個星座,像古希臘神話里的那些神祇一樣,當你思念他時,就仰望天空,他總會在那兒發光。」

謝婉儀緩緩抬起頭,順著蘇雨的目光望去,在黑漆漆的天空上,果然有幾顆小星閃著微弱的盈盈之光。是否,蘇珊在身旁這個男人的心裡也成了那樣的永恆之星呢?謝婉儀想問,但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我們一定能查清『天堂之翼』組織,不管是你男朋友,還是小白,都不會白白犧牲掉。」蘇雨的眼神中充滿了某種灼熱燃燒的東西,溫暖而堅定。

「滴滴滴……」手機聲驟然響起,兩個人都不約而同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機。原來是邱雲升打給蘇雨的,他在電話里語氣很急切。

「有案子?」謝婉儀睜大眼睛問放下電話不斷沉吟的蘇雨。

「嗯,衡山路一幢高級公寓里發生了命案,邱隊說得很含糊,似乎是有個歌星被殺了。」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謝婉儀的眸子里閃出了一絲倔強之色。

「好吧。」蘇雨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兩人到達紫丁香公寓時,黃色的警戒線已經拉了起來,幾輛警車停在雕刻精美的黑色大門前。

蘇雨朝幾個年輕刑警揚了揚手,就帶著謝婉儀徑直走進了幽靜的院落中。

這是一幢奶黃色的四層尖頂洋樓,白色的落地窗,白色的羅馬柱,微微低垂的白紗窗帘,一派富貴安詳的氣氛。

但是蘇雨他們倆一踏進玄關,就嗅到空氣中飄蕩著一股隱隱的血腥味。一個身體健碩的男子直挺挺地趴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背上插著一把藍色把手的短刀,流出的鮮血浸透了身下的印花地毯。

「一刀斃命!力道很大啊!」謝婉儀微微震驚地說道。

蘇雨沒說話,繞到屍體旁,蹲下身側著頭仔細查看,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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