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節

「白歌!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必須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停了你的職!」隊部辦公室里,中隊長段輝一拍桌子,把桌子上的茶缸震得嗡嗡作響。

「他奶奶的!反了你了!那隻小藏獒是我帶著『咆哮』去昆明配的種!就這麼給死了?中隊的規矩你懂不懂?誰讓你把野狗放進犬舍了?要是有傳染病怎麼辦?你擔得起責任嗎?」

白歌面無表情地站在辦公室里,任憑中隊長段輝的批評像雨點一樣砸在他身上。他卻一點也不生氣,甚至連反駁的心思都沒有。段中隊長快調職了,希望「功德圓滿」的心情可以理解。白歌側臉望著窗外的藍天,他覺得反正事已如此,只要能保住小野狗,什麼都無所謂了。

父親白正林養了一輩子的軍、警犬,白歌小時候父親就教給他一些訓犬常識,還經常帶他和犬一起玩,白歌上小學時就開始養犬,前前後後帶過7、8隻,都是父親部隊退役的犬,那些犬又威風又聽話,他喜歡得入迷。考大學時,他毅然填報了北京武警特警學院,希望畢業可以成為一名和警犬並肩戰鬥的特警警官。按照規定,特警不能訓犬,再說警犬班的莫「犬王」的手很緊,不肯讓白歌接觸幼犬,他還振振有詞地說「排長將來是指揮千軍萬馬的人,訓犬不是浪費生命么?」。白歌心裡憋著一口氣,他覺得自己訓出的犬一定會比莫「犬王」的犬強,別看他是什麼生物系的大學生,得了二等功就誰也不尿了?所以,白歌特別想訓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警犬,從分配到麻粟坡中隊那天起,白歌盼訓犬盼得眼珠子都藍了,他經常去警犬班看那一大群警犬,可只能過乾癮,警犬們看他穿軍裝,又是幹部,就隨他折騰,白歌忙活半天,給警犬喂牛肉,帶警犬散步,每隻犬看他都點頭哈腰的,可一到訓練時卻沒有一隻肯聽他的。訓導員一來,這幫警犬們又各找各「媽」,各回各家了,把白歌氣得在犬舍門口直轉圈。當從狼窩裡抱回小野狗的那一剎那,他的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念頭,要是把這條犬訓成警犬,該是什麼樣呢?他覺得這個主意太奇妙了,他覺得被狼養過的犬,一定具備其他犬沒有的能力,若是好好訓導,沒準能成為一條優秀的警犬。

「警犬的名額是有編製的!他奶奶的!你說!死了一條藏獒,怎麼向上面交代?」肩膀上扛著一杠三星的段中隊長氣得雙手叉腰,呼哧呼哧直喘氣。段輝今年28歲,山東濰坊人,性格剛烈耿直,黑紅的臉蛋上掛在著兩道濃眉,站在那裡就像一座鐵塔,1991年參軍入伍,因綜合素質突出被直接提干。白歌和他接觸雖然沒多久,卻覺得此人是條漢子,敢說敢做,敢罵敢笑,嘴邊上正天掛著「他奶奶的」,訓練起來卻一點兒不含糊,戰士做得他都做得,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礙樣樣精通,還有一手給警犬治病的絕活,自封為「獸醫」。經常在中隊對戰士和警犬訓話時說:「日他奶奶的,治不了你們我還叫獸醫?」也不知道他是對人還是對狗。

坐在椅子上默默抽煙的指導員徐躍國開口了,「小白,能不能先從你父親那弄一條犬?」白歌還沒來得及回答,隊部辦公室的門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段輝怒氣沖沖地喊,「日他奶奶的,誰啊!」

「報告!」通信員小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警犬咬架了!」

犬舍在中隊的後操場上,是一排錯落有序的桐木屋,屋後有一大片開闊地,周圍用木籬笆圍起來,這就是警犬的活動場。三人跑近犬舍時就聽見一片犬吠,等再跑到活動場前,白歌驚呆了。段輝和徐躍國當了十幾年兵,兩人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全中隊十三條警犬和幼犬在活動場中央圍成一個圈子,圈子裡面站立著那隻小牛一樣巨大的藏獒「咆哮」,它的眼睛中閃爍著痛苦憤怒之光,卻還保持著極度傲氣的姿態,巨口邊齜出鋒利的長牙,胸前一塊皮毛被撕裂,隱約露出血光。在「咆哮」的對面,是冷靜兇猛的昆明犬「風翼」,它昂著腦袋,耳朵支愣愣地立著,口中吐著長長的紅舌頭,後背上有一排正在冒血的小窟窿,身子像釘在地面一樣。看樣子第一個回合已經結束了,兩隻警犬都掛了彩。

白歌知道,「風翼」站得越牢,接下來的動作就越迅速,它正在積蓄力量。白歌還看見,那隻惹禍的小野狗,就站在「風翼」的旁邊,一臉仇恨地盯著「咆哮」。

「莫『狗頭兒』!」段中隊長沖著靠在木籬笆上看熱鬧的莫少華喊,「日他奶奶的!這幫狗崽子想干架,你還不去管?」莫少華把迷彩服的袖子挽到小臂,跑到段輝面前,立正敬禮,嬉皮笑臉地說,「隊長,部隊有部隊的紀律,狗也有狗的規矩啊,『咆哮』和『風翼』為了那隻小野狗單挑,」他看著白歌,故意把那個「野」字拖得長長的,「我們要是管,就是壞了警犬們的規矩啊!」

白歌站在旁邊忍了忍,沒有說話。

「日你奶奶的!什麼警犬的規矩,我說的話就是規矩!治不了你們我還叫獸醫?你趕快……」中隊長段輝的「快」字還沒說完,就被活動場中央傳來一聲響徹雲霄的吠叫給打斷了。

活動場上的「咆哮」突然咆哮了!

這隻藏獒的叫聲像呼嘯而過的風聲,它是看在「風翼」和自己多年戰友的情分下再次發出警告:它殺了我的孩子,你再護著那個兇手了,別怪我口下無情了。「風翼」昂起頭,背上的毛簇簇豎起,警告地回應了兩聲,它要誓死保護中國昆明犬後代的安全。其他警犬一聲不吭地圍在旁邊,它們知道,這已不僅僅是兩隻警犬的鬥爭,這是兩個種族的鬥爭。另外三隻昆明警犬在圈外轉來轉去,它們想上陣幫「風翼」,可這種一對一的單挑是警犬們的規矩,誰也不能破壞,不然其他警犬就會群起而攻之。

可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咆哮」聲勢浩大的怒吼剛剛停下,它的全部注意力都停在了「風翼」那緊繃繃的身子上。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風翼」的後腿已經開始大幅度的收縮了。「咆哮」憑感覺知道它馬上就要開始新一輪的進攻。

可它沒有想到,旁邊一個小小的黑影忽然飛了過來。

它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頓時沉了起來,接著它就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咆哮」頓時大叫起來,狂怒地搖動著腦袋。

段輝、徐躍國、白歌和莫少華看傻了,觀望的戰士和訓導員傻了,圍成圈的警犬傻了,三隻在外圍轉悠的昆明警犬停下了腳步,伸長脖子瞅著圈內,連準備進攻的「風翼」也傻了,不知道是該撲上去還是呆在原地。

那隻小野狗竟然搶在「風翼」之前開始攻擊了。

此刻,小野狗在拼盡全力扒住「咆哮」的大腦袋,用小小的犬牙費力地刺著它額頭上粗糙的皮膚。「咆哮」的眼睛被小野狗的肚子蓋住了,頭上又劇烈地疼痛,使得這隻來自高原的警犬狂性大發。它本來是一隻善於攻擊人和大型野獸的警犬,結實的肌肉和發達的四肢讓它成為警犬中的佼佼者,可面對這隻速度奇快、敢於拚命的小野狗時,它卻有點懵了。訓導員從沒教過面對小動物時的本領,也沒有哪只小動物敢躍上它尊貴的頭顱。它所經歷過的大小戰鬥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它不知道該怎麼甩掉這個可惡的小東西,只好用兩條強壯的後腿蹬住土地,使出吃奶的力氣搖動腦袋,可小野狗就像一顆黃黑色的釘子,死死釘在「咆哮」的腦袋上,它的後半身在空中蕩來蕩去,口裡發出嘶嘶的聲音。

在小野狗的腦海里,浮現出月光下母狼和公狼倒在血泊里的景象,它不知道是哪條狗傷害到了自己的養母,可它記得「咆哮」嘴裡咬著半條狼腿,就認定這隻巨大的藏獒是傷害母狼的兇手。報仇!小野狗對藏獒「咆哮」的仇恨從那一刻就深深埋在了心底,所以當它和藏獒「小見」同處一室時,「小見」長得太像「咆哮」了,小野狗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用儘力氣咬死了仇人的孩子。

前爪,還有前爪!「咆哮」在短暫的慌亂之後想起自己還有能擊碎石頭的前爪。它是一隻自尊心極強的警犬,本不屑對小野狗這種晚輩下毒手,但這個小野種是殺害自己孩子的兇手,又當著警犬們的面戲弄自己,「咆哮」的心被仇恨和惱怒纏繞著,它後腿一撐,低頭站了起來,抬起鋒利的前爪向頭上的小野狗拍去。

電光火石的瞬間,「咆哮」的前爪挨了重重一下,一根「打狗棒」將他打得前肢落地。

「咆哮」剛想反撲,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定!」。

儘管小野狗還在它頭上亂啃亂抓,但「咆哮」聽到「定」後,立刻尾巴向下,原地站立紋絲不動了。因為口令是它的訓導員趙楠下的,「咆哮」壓抑著滿腔怒火,忍著劇痛,咬著牙暗想,今天就算這個小傢伙把自己眼睛抓出來,腦袋撕下來,自己也不能動一下了。它知道自己是一隻警犬,必須服從命令。

白歌跑過去一點點扳開小野狗的身體,他看到「咆哮」一雙憤怒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小野狗。小野狗依舊不屈不撓,對著「咆哮」狂吼。趙楠上前摸了摸「咆哮」的頭,俯在它耳邊嘀咕了幾句,又低頭看看看它的傷口,丟給它一大塊熟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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