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天時地利

蘇苓和子琦來到客廳後,子琦無力地坐在圈椅上,臉上流露出難以言表的複雜表情,好像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蘇苓坐在他的對面,靜靜地望著他,能體會到子琦此時的心情,而且隱約感覺子琦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沒有說出來,所以也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著子琦開口。

沉默了好一會兒,子琦抬起頭,語氣沉重地說:「昨晚死者去診所找三葯看病時就出現了一次意外,據三葯講,蕭碧菡的癥狀是胸悶氣短,他判斷是氣虛,所以採用補法給她針灸治療,結果造成了蕭碧菡暫時性昏厥。隨後他給我打電話,詢問解救的辦法,我告訴他這種情況並不是真虛,所以我讓他在病人的中府和期門兩個腧穴下針,先瀉出病人的邪氣,誰知道……」

「從死者身上留下的針孔看,三葯實施的治療手段剛好跟你說的相反,是不是這樣?」

子琦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直到現在他都不相信三葯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即便是如你所說治療手段錯了,難道就真能造成病人死亡?」蘇苓的語氣中似乎帶著質疑的意味。

「這樣的治法必然引起陰陽相錯,真氣與邪氣不分,使病變深入,致衛外的陽氣虛竭,內守的陰氣紊亂,如果恰好遇到五行相剋之時,如同火上澆油,必死!」

「真的這麼厲害?」

「我講得一點都不誇張,」子琦看著蘇苓,「作為法醫你應該很清楚,非意外死亡的人,在去世的時候會排出大小便,而蕭碧菡的身體下只有尿跡沒有大便排出,這正是肺受傷後將病傳於腎的表現。」

「不錯,一般病逝的人死前都會排空大小便,那你剛才提到死者出汗又是怎麼回事?」

「也是其肝火旺盛的一種表現。用補法針刺期門穴就好比是火上澆油,肝火旺盛後反克肺金,從而使肺氣更加虛弱,此時再用瀉法針刺中府穴,就變成了釜底抽薪,金生水,五臟中腎屬水,肺的衰弱勢必會影響到腎的功能。昨天是陰曆的四月二十六日,按照天干地支排列是丙丁日,丙丁屬火,通曉中醫的人都知道,肺臟有病的人逢丙丁日火旺時,則因金受火克而病重,若邪氣勝臟,病更嚴重,就會在丙丁日死亡,幾種情況重疊在了一起,蕭碧菡在劫難逃也就不足為奇了。」

子琦話音未落,蘇苓就追問道:「這麼說如果兩個穴用的針刺方法剛好相反,蕭碧菡也許就不會死亡,甚至會醫治她的病,是不是這樣?」

子琦輕輕點了一下頭,肯定地回答:「不錯,的確如此,假如昨天不是丙丁日也不會死人,怎麼會這麼巧?各種因素都湊在了一起。」

葉雪寒回來後就站在門口邊,靜靜地聽子琦講述,越聽越感覺驚奇,忍不住說:「不同的日子對病人的影響會不一樣,聽起來有點太神奇了。」

「這個沒什麼神奇的。」子琦看了葉雪寒一眼,接著說,「在不同的日子裡大海都受到影響而產生潮汐變化,人體會受到影響有什麼好懷疑的,其中道理不是一樣嗎?」

葉雪寒點著頭驚嘆地說:「天體運行的確會對地球生物的狀態產生影響,只是沒想到一根小小的銀針竟然會如此神奇,運用不同的針刺方法不僅能治病救人,還可以殺人於無形,太不可思議了。」

「的確非常神奇。」子琦頷首道,「針灸絕不是人們想像的那樣簡單。」

蘇苓擺擺手示意子琦停下來,她對子琦說的這些內容不感興趣,因為在她的心裡有一個疑團沒有解開。剛才她一直沒有說話,是想讓子琦自己說出來,不過看情景子琦好像不打算講出來,於是開門見山地說:「子琦,我感覺你還有事瞞著沒有說。」

子琦怔了一下,瞥了蘇苓一眼,然後迅速把目光又移開了,流露出很不自然的神情:「我……瞞什麼事了?」

蘇苓語氣平和地說:「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你瞞了什麼事情,但是直覺告訴我,你肯定還有什麼事情沒說。」

似乎被蘇苓窺探到了內心,子琦頓時有點面紅耳赤,鼻尖上也冒出了汗珠,窘迫地說:「什麼事情也沒瞞你。」

「我們倆相處了那麼長時間,了解你就跟了解我自己差不多,說得誇張一點,閉著眼都能感覺到你在想什麼。在你查看蕭碧菡的針灸痕迹時我就看出你發現了什麼,而且這件事與你和三葯都有關……」

蘇苓邊說邊緊盯著子琦,只見他低著頭,不安地搓著手,估計被自己說中了要害,於是繼續說:「我清楚你與三葯的感情,如果有什麼事情,瞞著並不是幫他。」

子琦抬起頭看著蘇苓,一副猶豫不決的神情:「之所以不說是因為我也不能確定。」

「到底是什麼事?」

「昨天在派出所我跟你談到過,要找到神醫門的聖典秘籍必須要具備三個條件,第一是要領悟出《夢仙草堂圖》中的線索;第二是必須精通神醫門中的絕技『預斷生死』,因為要找到藏匿秘籍地點的入口處需要靠『預斷生死』做出判斷;第三個你知道,就是傅教授頭上的閻羅針法。而……」

子琦沉吟片刻,接著說:「能根據蕭碧菡的病情,在中府和期門兩穴運針並導致死亡,肯定是精通神醫門的『預斷生死』絕技,否則根本做不到這樣。」

「我明白了,」蘇苓點點頭,神情嚴肅地說,「昨晚在送你回去的路上我說兇手有可能已經找到了藏匿秘籍的地點,當時你還極力否認。現在蕭碧菡身上的針灸痕迹說明兇手已經掌握了『預斷生死』,這也證實了我的推測不是瞎猜。因為是三葯給蕭碧菡扎的針,所以你認定三葯跟整個事件有關係而不願說出來。」

「關鍵問題是,如果三葯按照我告訴他的方法運針,就與神醫門的『預斷生死』絕技沒有關係,可現在的情況……」

「由此你就懷疑傅教授頭上的閻羅針也是三葯所為?」

子琦一臉痛苦地說:「除了神醫門的弟子在藏匿秘籍的地方使用閻羅針法,根本沒人會這樣運針。如果僅僅是傅教授頭上出現了閻羅針,可以用巧合來解釋,但是在蕭碧菡身上又出現這種情況,肯定就不是巧合了。」

蘇苓沉思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我感覺整個事件不像是三葯所為。」

「呃,你真的這麼想?」

「嗯,首先三葯沒有這麼大的能力策劃這一切,雖然他具備幾個條件。其次,他目標太明顯了,這是一起策劃周密的案件,不會不想到這一點。至於為什麼會在蕭碧菡身上出現這種情況,我猜想有兩種可能,一是三葯的失誤導致她死亡,二是三葯被人利用了,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利用。不過經過你剛才這麼一說,幾乎可以確定蕭碧菡的死不是意外,而且與傅教授的被害有聯繫。」

葉雪寒急忙說:「我同意蘇隊的分析,去診所調查一下就可以排除三葯醫生的嫌疑。」

蘇苓接著說:「我現在需要確定蕭碧菡的死因是否真的與三葯做過的針灸有關。」

「對於這個問題剛才我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了……」

蘇苓打斷了他的話:「子琦,我不否認你剛才所說的那些東西,但是有一點必須明白,給犯罪嫌疑人定罪需要的是科學證據,而不是你說的那些玄奧的中醫理論。對於法醫來說,要證明死者的具體死因,就必須拿出實實在在的證據。法醫對屍體進行解剖,為的就是找出真實的科學證據。請問通過屍體解剖,能否找出你剛才所說的什麼金受火克而病重是造成蕭碧菡死亡的原因來?」

蘇苓所說的問題也恰恰是中醫與西醫衝突的地方,自從十九世紀西醫進入中國以後,中西醫的衝突就沒有中斷過。被中醫視為基礎的陰陽五行、經絡、真氣等等學說,恰恰是被信奉西醫的人嗤之以鼻的東西,因為在人體的解剖中根本發現不了這些東西。

「人是有思想的、有精神的,對於這一點你不會反對吧?」子琦沒好氣地質問蘇苓,「那麼請你用解剖的方法從人體里把思想和精神給我找出來看看。」

蘇苓被子琦問得啞口無言,思想的確存在於人的大腦中,但是人體解剖卻無法找出思想的存在。

葉雪寒急忙說:「博士說得不錯,許多東西是無形的,像是磁力、電波這些東西,但是並不意味著不存在,有些兇殺案就是使用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來殺人……」

蘇苓忍不住打斷了葉雪寒:「這些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殺人後會在人體留下傷痕,至少也會產生某些肌體組織的不良反應,蕭碧菡的身體找不到可以證明其死因的任何痕迹,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總不能用兩張針孔的照片起訴犯罪嫌疑人吧?」

子琦向蘇苓擺擺手:「好了,不和你爭論這些事情了,我打電話問一下三葯。我了解他的為人,雖然醫術不是很高明,但是做事非常認真,我想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邊說邊撥通了三葯手機,手機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子琦愣了一下,心裡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看著蘇苓說:「這小子關機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