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紅色警報!」艾伯納西艦長喊道。卡林達星的叛軍船朝著無畏號發射了魚雷。「規避機動!快!」無畏號猛地偏航,移動著巨大的船體來迴避那些飛向自己的靈活制導魚雷。達爾正站在艦橋上自己的科學官崗位前,穩住雙腳以保持平衡。

你會發現無畏號上的慣性阻尼器在危機情況下會失靈,達爾想起了詹金斯告訴他們的話。這艘船平時做急轉彎以及連續打轉的動作時,你一點感覺都不會有。但一旦發生重大事件,那麼請固定好你的雙腳。

「它們還在沖著我們飛來!」武器控制台的雅各布少尉正在追蹤魚雷。

艾伯納西按下椅子上的按鈕打開了全船廣播頻道:「全體成員!防衝擊準備!」

包括達爾在內,艦橋上的所有人都牢牢地抓住了各自的控制台,固定住自己。這時候如果有安全帶就好了,達爾想。

魚雷擊中艦體,發生了猛烈的爆炸。整個艦橋甲板都劇烈晃動起來。

「損壞報告!」艾伯納西大吼。

每次遇到襲擊,六號至十二號甲板總是受到損傷,詹金斯曾說過。因為他們有這些甲板的布景。鏡頭可以從艦橋切走,拍攝一個爆炸以及橫屍遍野的場景。

「六號、七號、九號甲板受到嚴重損壞,八號和十號甲板中等程度損壞。」金彙報說。

「又一批魚雷過來了!」雅各布大叫,「有四枚!」

「反導系統!」艾伯納西怒吼,「開火!」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呢?達爾心想。

他彷彿聽到了詹金斯這麼回答:每一次戰鬥都為了最大戲劇效果而設計,他說,故事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一切都不再有道理可言。物理定律去一邊歇著了,人們放棄了邏輯,轉而追求戲劇化。

「劇情」——詹金斯用這個詞來表示電視劇集滲入日常生活,驅走一切合理性,讓物理定律失效,使人開始想本來不想,說本來不說,做本來不做的這種異常狀況。你已經受過其影響了,詹金斯說。一個你原本不了解的事實正闖入你的腦海。你做出了原本不會做出的決定或者行動。它看起來就像是個無法抑制的衝動,因為它就是個無法抑制的衝動——你的意志不再受你自己掌控,你只是劇作家筆下的一枚棋子,在棋盤上來回走動罷了。

大屏幕顯示出無畏號的反導導彈擊中了魚雷,發出了三團橙色的明亮火光。

擊中了三枚魚雷,而不是四枚。達爾心想。因為漏過一枚更戲劇化。

「還有一枚正在飛來!」雅各布喊著,「馬上就要擊中了!」

一聲巨響,魚雷擊中了艦橋下方的好幾塊甲板。雅各布的武器控制台爆炸了,火花四濺,他大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艦橋上的某些東西會發生爆炸,詹金斯說,攝影師的鏡頭可是幾乎一直對準了這裡呢,不管是不是合理,這裡必須得有損傷。

「重新連線武器系統!」艾伯納西大吼。

「連線完畢!」克倫斯基說,「我已就位!」

「所有武器!」艾伯納西下令道,「開火!」

克倫斯基猛地摁下他操作台上的按鈕。不計其數的脈衝射線和中子導彈一齊飛向了卡林達星叛軍船,隨後而來的密集爆炸火光將整個監視屏都淹沒在刺眼的光芒中。

「直接命中!」克倫斯基查看了反饋信息後彙報說,「看來我們已經摧毀了他們的引擎核心,艦長。還有一分鐘,敵艦就要爆炸了。」

「帶我們離開這兒,克倫斯基。」艾伯納西下令,然後又轉向金,「有新的損傷報告嗎?」

「十二號甲板嚴重受損。」金回答。

通往艦橋的門打開了,輪機長威斯特走了進來。「我們的輪機組也狠狠吃了一記。」艦橋門上紅色警報燈仍發出巨響,他卻好像能聽見艾伯納西和金之前的對話一樣。「幸虧我們自己的引擎核心沒有崩潰。」

「修復需要多久?」艾伯納西問。

當然是看展開一段複雜劇情需要多長的時間啦,達爾心想。

「最快也要十個小時。」威斯特回答。

「見鬼!」艾伯納西重重地拍著他的座椅,「我們本來要護送卡林達的主教大人的艦船去和談的。」

「很顯然叛軍的那些人仍然反對和談。」金看著監視屏,上面顯示叛軍船華麗地爆炸了。

「嗯,顯而易見。」艾伯納西說,「是他們主動尋求開啟對話的。那為什麼現在卻要妨害他們自己?又為什麼要攻擊我們?」他陰沉地別開了視線。

艾伯納西或者這些軍官中的任何一位時不時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情緒跌宕,字斟句酌,高瞻遠矚,使得現場陷入一片深沉的靜默,詹金斯曾告訴他們,這會兒就該插播廣告了。廣告的時候劇情中斷,鏡頭會被切走。好好觀察他們接下來的舉動吧。

片刻後艾伯納西眨了眨眼睛,在座椅上放鬆下來並望著威斯特:「好吧,那你趕緊讓你的人去修引擎吧。」他的聲音顯然不那麼有張力和戲劇表現力了。

「了解。」威斯特領命後,走出了大門。他在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彷彿也很不解,本來只要輕輕按下通訊機的按鍵就能解決的問題,自己為什麼非得不遠萬里地跑來艦橋彙報領命。

艾伯納西又轉向金:「還有,安排維修隊去受損的甲板上。」

「會的。」金說。

「安排任務的時候,也安排一些人過來修理武器控制台吧。」艾伯納西說,「然後看看我們能不能裝上什麼強力的防震裝備,沒道理每次戰鬥時艦橋上的東西都爆炸啊。」

聽到這裡,達爾不禁輕輕一笑。

「有什麼問題嗎,少尉?」艾伯納西好像這會兒才第一次注意到達爾的存在。

「沒有,長官,」達爾說,「很抱歉長官。我只是有點戰後焦慮。」

「你是迪爾吧,」艾伯納西說,「從外星生物實驗室調過來的。」

「達爾,長官。」達爾說,「是的,我曾在那裡就職。」

「那你是第一天在艦橋工作吧。」艾伯納西說。

「正是。」達爾回答。

「噢,別擔心,並不總會撞上這種事的,」艾伯納西說,「當然有時候情況會比這還要糟糕。」

「明白,長官。」達爾說。

「好的,」他朝著趴在地上低聲呻吟的雅各布點點頭,「出點力把傑克森送去醫療室去吧,他看上去挺糟的。」

「我這就去,長官。」達爾說著,走去攙扶雅各布。

他剛攙著雅各布站起身,艾伯納西問道:「他情況如何?」

「挺慘的,」達爾說,「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艾伯納西說,「之前那任武器專家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再之前的那一任也是。有時候啊,迪爾,我會想這船到底中了什麼邪。它一定中了什麼惡毒的詛咒。」

「這可不能說明問題。」在達爾複述了這場襲擊後,芬恩說道。五個夥伴正圍坐在員工酒吧的一張桌子前,喝著酒。

「那要怎樣才算說明問題?」達爾問,「這簡直就像是在對照一張清單。靠不住的慣性阻尼器?吻合。爆炸的艦橋工作台?吻合。六號到十二號甲板的損傷?吻合。插播廣告之前那個意味深長的停頓?也符合了。」

「但沒有出現犧牲者。」漢森指出。

「沒必要出現犧牲者。」達爾說,「我想這場戰鬥只是個序幕。在第一次插播廣告前就播放這麼多。它只是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做鋪墊。」

「會發生什麼?」杜瓦爾問。

「我不知道。」達爾說,「又不是我寫的劇本。」

「詹金斯會知道的,」赫斯特說,「他有全套的劇集。」

達爾點點頭。詹金斯曾展示過一條時間軸,每隔特定的時間段,就會出現一個井號標記。這些就是劇情入侵現實的時候。他說著,放大了其中一個標記,顯示了類似樹狀結構的細節。你們可以看到,它出現又消失。每個這樣的小標記都是一個場景。它們都和劇作者的敘事弧 緊密相關。詹金斯又回到了全景視圖。六年。平均每年有二十四起重大事件。還有一些小事件。我想那些應該是衍生小說的情節。

「現在連你也這麼說了。」芬恩對赫斯特的埋怨打斷了達爾的思緒。「安迪把我們拖進這攤爛泥,已經夠糟了,現在連你也變得神經兮兮的了。」

「芬恩,只要能穿在腳上的我就樂意稱之為鞋子。」赫斯特說,「我並不相信他的結論,但他對於各種細節的掌握真的不容小覷。最近這次交戰完全如詹金斯的預計,甚至連艦橋上操作台的爆炸也在他的預計之中。現在看來,也許我們不是寫出來的人物,也許詹金斯真的只是犯癔病而已,但我打賭他已經知道這場星球叛亂事件中我們的下場了。」

「所以每次有個風吹草動你都得去他那裡尋求下一步指示?」芬恩問,「你要真想找個精神領袖狂熱追隨的話,拜託你選個好點的,別找個四年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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