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蘇秦遊說六國 蘇秦刺股苦讀

說到張儀,必須先說說蘇秦。

前面說過,鬼谷子一生收了四位門徒。龐涓、孫臏學的是兵法,還有兩位學的是縱橫捭闔之術,他們就是張儀和蘇秦。

蘇秦是雒邑(今河南省洛陽市)人,會說一口流利的雒邑方言。從鬼谷子門下出來後,他在外遊歷了好幾年,將身上的錢花光了,才窮困潦倒地回到家裡。

雒邑這個地方,自周朝建立之初便是大城,周平王東遷後又成為周朝的首都,至當時已有四百餘年的歷史。王室分裂為東周國和西周國後,雒邑成為了東周國的領地,仍然保持了「王城」的稱號。

生活在雒邑的人們,有一種強烈的末世感,對於一切理想和抱負,他們總是不屑一顧。

「我們周朝人,自古以來腳踏實地,以工商業為生,如果能夠獲得二分的利潤,就心滿意足了。可你偏偏不務正業,去學什麼辯術,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把年紀還一事無成,你這是何苦呢?」

說這些挖苦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蘇秦的大嫂。大嫂是家裡的持家人,負責每天買菜做飯。蘇秦回家之後,什麼事都不幹,也不出去找工作,成天捧著一卷書在房間里啃,她的意見最大。

當然,也不只是她一個人有意見。蘇秦的兄弟姐妹,甚至妻妾對他這種無所事事的狀態都表示難以理解,言語之間,時不時便冒出一句冷嘲熱諷。

「你說你有手有腳,成天吃閑飯,難道就不覺得害羞嗎?」有一天他的老婆這樣說道。

蘇秦一言不發,心裡卻在想:我埋頭苦讀,學了一身本領,如果不能用它來換取功名利祿,又有什麼用呢?

恰巧這個時候,東周國人想種稻子,西周國人佔據了水渠的上游,築壩截流,就是不給東周放水,周顯王為此很憂慮。蘇秦自告奮勇,前往西周遊說。見到西周國君後,蘇秦便說:「您搞錯啦!您現在不放水,是幫東周的忙。他們現在種的都是麥子,沒有其他的作物。您只要一放水,就會破壞他們的莊稼,讓他們顆粒無收。他們肯定會改種稻子,那時候您再以斷掉水源相威脅,他們就只好乖乖地聽命於您了。」

在蘇秦的勸說下,這件事很快得到解決。蘇秦因此在周顯王那裡得到一筆賞賜。但是,當他企圖以此為契機躋身於王室小朝廷的時候,卻被周顯王警惕地拒絕了。

原來幾位王室重臣都對周顯王說,蘇秦不過是有點小聰明,如果讓他擔當大任,只怕要鬧出笑話。

周顯王本來也沒什麼抱負,只想過幾天太平日子,對蘇秦的縱橫捭闔之道一點也不感興趣,於是順水推舟,聽從了重臣們的建議。

然而,經歷這件事之後,蘇秦對自己的能力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所謂人君,只要你揣摩透了他的心思,就能夠像指揮木偶一樣指揮他,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揣著周顯王給他的那筆賞賜,蘇秦收拾行裝,來到秦國遊說,想向秦惠王介紹連橫的策略。

「秦國沃野千里,人民富庶,戰車萬輛,勇士百萬,存糧豐富,地勢險要,乃天下之強國。再加上有您的英明領導,完全可以兼并諸侯,統一天下。」

蘇秦先給秦惠王送上一頂高帽子。但是秦惠王似乎根本不吃那一套,只是厭煩地說了一句:「秦國羽翼未豐,還沒有想過要兼并別國。」

蘇秦還想再說點什麼,秦惠王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做了個「送客」的手勢,結束了這次會見。

蘇秦雖然失望,然而並不死心。他知道,即便是商鞅見秦孝公,也是第三次才擦出火花,說不定秦國君主都是慢熱型的呢!

數天之後,蘇秦再一次請求朝覲秦惠王,沒想到這一次,秦惠王連見面的機會都沒給他。蘇秦只好留下一篇早就寫好的時政論文,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旅店。

過了幾天,蘇秦再去宮中求見,結果又吃了閉門羹。

如此求見了十次,論文上交了十篇,秦惠王依然對他不理不睬。

一個比懷才不遇更惱人的問題困擾著他——為了面見秦惠王而置買的貂皮大衣穿破了,盤纏也用完了,旅店老闆天天催著他交房租,吃了上頓沒下頓,這日子,沒法過了!

蘇秦穿著草鞋,打著綁腿,背著書袋,挑著行李,神色憔悴,垂頭喪氣地回到了雒邑。他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受秦惠王待見,不是他的論文寫得不好,也不是他的口才不足以打動人,只是秦惠王剛剛車裂了商鞅,對一切遊說之士都懷有惡感罷了。

蘇秦回到家中,發現一切安好——他的妻子正在織布,聽到他進屋,連頭都沒抬一下;嫂子視若不見,也不去準備飯菜;連父母見到他,也是若無其事。總之,他存在或不存在,對於家人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區別。

換作別人,或許早就摔門而出。然而蘇秦最大的優點,就在於心態好。他只是長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妻子不把我當丈夫,嫂嫂不把我當小叔,父母不把我當兒子,這都是我的罪過!」繼續一頭扎進書堆,刻苦攻讀。

據說夜裡讀書睏倦,蘇秦就拿起鐵椎猛刺自己的大腿,鮮血一直流到腳跟,於是睡意全無。成語「懸樑刺股」中的「刺股」,說的就是這段故事。

如此苦讀一年之後,蘇秦再度出山,來到了趙國。

趙肅侯對他的學說倒是頗有興趣,然而幸運之神仍然沒有向他招手——當時趙國的相國奉陽君對他十分防範,處處掣肘。蘇秦施展不開,只好離開趙國來到燕國。

燕國地處北方,長期以來偏安一隅。春秋時期的歷史記載中,燕國幾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迹。進入戰國之後,齊、楚、秦、魏、趙、韓等國戰亂紛紛,來往頻密,燕國人仍然不問世事,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蘇秦帶著他那套縱橫捭闔的理論去燕國遊說,顯然有點不合時宜。

他在燕國待了一年才見到燕文公。

「燕國東有朝鮮和遼東,北有林胡和樓蘭,西有雲中和九原,南有滹沱和易水。國土兩千多里,戰士數十萬,戰車六百乘,戰馬六千匹,存糧足夠數年之用,資源豐富,衣食無憂,乃是所謂的天府之國啊!」

蘇秦照例先把燕國誇獎了一番。接著問道:「燕國多年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燕文公一臉茫然:「為什麼?」

蘇秦說:「天下最強的國家就是秦國,燕國之所以沒有遭受秦國的進攻,是因為趙國做了它的南方的屏障。秦國如果要攻打燕國,必須穿過雲中、九原,經過代郡、上谷,路程數千里。即便能夠攻克城池,也無法固守。秦國不能對燕國構成威脅,這是明擺的事。但是,如果趙國想進攻燕國,只要趙君一聲令下,不出十日,便可以在東垣附近集結數十萬大軍,接著渡過易水,四五天便可直抵薊城(燕國首都)。所以說,真正讓燕國擔心的,不是秦國而是趙國。而趙國又不時受到秦國的威脅,如果燕國能夠利用秦、趙之間的矛盾,主動與趙國聯合,與天下諸侯聯合,共同抗擊強秦。這樣的話,燕國方可確保平安。」

如前所述,蘇秦當初去到秦國,是想將連橫的策略販賣給秦惠王。現在他見到燕文公,推銷的卻是合縱的計畫。

對於鬼谷子的門人來說,所謂立場,不過是棋局中執黑還是執白的區別,不成其為問題。如果秦國用他,他就主張連橫;如果其他國家用他,他就主張合縱,僅此而已。

蘇秦向燕文公推銷合縱計畫,用的是江湖術士忽悠老太太的手段——「老人家,你印堂發黑,七天之內必有血光之災,但是如果你能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我,我可以替你消災解難。」

燕文公卻完全被蘇秦那套把戲搞蒙了,把蘇秦看成了上天派來解救燕國於危亡的使者,馬上將他奉為上賓,而且提供車馬財禮,讓他到趙國遊說。

也該輪到蘇秦時來運轉。這個時候,奉陽君已死,蘇秦得以順利地見到了趙肅侯。

一見面照樣是送高帽子:「當今天下賢士,無論是布衣還是卿相,都仰慕您的高尚品德,想到邯鄲來聆聽您的教導。只是由於奉陽君妒忌賢能,故意從中作梗,所以他們都得不到機會在您面前暢所欲言。如今奉陽君已經去世,言路又暢通了,我這才敢來對您說說我的愚見。」

蘇秦現在的樣子,跟一年前那位失魂落魄的寒士大不相同了。他穿著嶄新的禮服,佩戴著名貴的玉器,在趙國朝堂上用流利的京城方言侃侃而談,時而慷慨激昂,時而低首蹙眉,很快將趙肅侯吸引住了。

「對於君主來說,人民安居,國無戰事,就是最大的好事。安民的根本在於邦交,以誰為友,以誰為敵,直接關係到國計民生。以趙國的形勢,如果把齊國、秦國當作敵人,則民無寧日。如果聯齊抗秦,同樣不得安寧。算計別國的君主,討伐別人的國家,這樣的話是很難說出口的,希望您也不要輕易去說。

「趙國與秦國結盟,秦國一定會削弱韓國和魏國;趙國與齊國結盟,齊國一定會削弱魏國和楚國。魏國被削弱就只好割讓河外,韓國被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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