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遺響千年 二、「分香賣履」情真切

曹操駕崩於洛陽時,王后卞氏以及太子曹丕都不在身邊,他們和曹植都在鄴縣,曹彰在長安。經過各方面商議之後,大家共推諫議大夫賈逵主持喪事。

據《典略》說,曹操駕崩的消息對各方面震動都很大,有人認為應該秘不發喪。賈逵認為不可,他主張立即公開發喪,並讓大家前來瞻吊魏王遺容(令中外皆入臨),之後命令大家各返崗位不得擅動。

只有青州軍不聽指揮,他們擅自擊鼓離去,有人認為應該命令他們不得妄動,如果不從就派兵征討。賈逵知道這支最早改編自黃巾軍的隊伍,一向軍紀最差,獨立性最強,除魏王之外,只有于禁能鎮住局面,現在魏王駕崩,于禁身陷孫權,沒有人能管得住他們。賈逵認為對青州軍應該安撫,他寫了一篇很長的檄文,告誡青州軍自我約束,同時命人繼續給青州軍發放給養,局勢才穩定下來。

青州軍的騷動給大家提了醒,有人建議把各地的郡太守、縣長都撤換成沛國或者譙縣的人,對於這個愚蠢的建議,魏郡太守徐宣給予嚴厲駁斥,他認為:「如今大家同舟共濟,每一個人都懷有忠義之心,如果全用沛譙人士,將會讓那些忠臣們心寒!」這條提議才沒有實行。

沒幾天,鄢陵侯曹彰從長安趕到洛陽,他一到就向賈逵詢問魏王的印信放在什麼地方,賈逵一臉嚴肅地說:「魏國有指定的繼承人,魏王的印信不是你該問的。」

據《魏略》說,曹操臨死之前曾急召曹彰來,但曹彰未到曹操已經駕崩,曹彰認為父親肯定有什麼大事給自己交代,所以很關心父親印信的去向。對於父親要對自己交待哪些事,曹彰認為是有關繼承權的大事,後來他見到曹植時說:「先王召我,是想立你為接班人。」曹植趕忙說:「不可,沒見袁氏兄弟嗎?」

如果這個記載是真的,說明曹植還算清醒,袁氏兄弟的教訓倒在其次,關鍵是他的哥哥曹丕在這一兩年里已經基本完成了對異己勢力的清除。曹植明白,縱使父親臨死前把他本人找到跟前,親手把印信交到他的手上,這個班他也接不了。

在賈逵等人主持下,魏王的靈柩運回鄴縣。

魏王突然駕崩的消息傳到鄴縣時,太子曹丕及文武官員無比悲痛,曹丕號哭不止,無心過問任何事。擔任太子府總管(太子中庶子)的司馬孚勸道:「大王剛剛去世,正有許多國家大事需要料理,不能效法普通百姓們的孝行。」曹丕才止了哭泣。

臣屬們也聚到一起放聲痛哭,正常的辦公秩序完全被打亂,司馬孚喝斥大家:「大王去世,天下震動,你們應該趕緊拜見太子,安定人心,難道只會在一塊兒哭?」大家才停下,趕緊忙正事。

司馬孚是司馬懿的弟弟,他們的大哥司馬朗已經去世。在司馬孚等人主持下,在魏王靈柩沒有到達前,鄴縣已經開始籌備喪事。

對於太子何時繼位,大家有了不同意見。有人認為太子繼位應該先有天子的詔書,尚書陳矯認為:「大王在外面駕崩,現在人心惶惶,太子應該立刻即位,以安天下之心。」陳矯更直言不諱地說,曹彰就在魏王的靈柩前,隨時可能有變化。

曹丕於是決定提前即位,只用一天時間就做完了各項準備(具官備禮,一日皆辦)。第二天早上,宣布了由王后卞氏發布的詔令,命太子曹丕繼承王位,大赦天下。

沒過幾天,獻帝的詔書也來了,御史大夫華歆親自送來丞相和魏王的印信,詔令新魏王仍兼任冀州牧,尊王后卞氏為王太后。

為了向新魏王表達祝願,獻帝下令改元為延康,使用了二十五年的建安年號結束。這樣,公元220年現在便有了兩個年號,正月是建安二十五年,正月以後是延康元年。

延康元年(220年)二月一日發生了日食,是上天哀悼已故魏王的離世,還是魏國新政權的不祥之兆?每個人都作著不同的解讀。

二月二十一日,曹操被安葬在他生前指定的壽陵。在去年發布的《遺令》里,他對陵寢的位置已經進行過詳細交待,即鄴縣城西西門豹祠西邊的高崗上,那時候地方確定後,曹丕等人就開始修建陵墓,現在可以使用了,此處即高陵。

曹操的後事均按照他臨終前的遺囑辦理。除了一年前曹操正式頒布的《遺令》外,曹操臨死前還留下了遺囑,這篇文獻正史沒有提及,它保存在南朝蕭統編纂的《文選》中。這部書里有陸遜的孫子、晉朝著名文人陸機所寫的《吊魏武文》,對這份遺囑的大概內容有過記載。

根據陸機的記錄,加上《太平御覽》《宋書》等史籍補證,曹操的臨終遺囑(如今收錄在《曹操集》中,被稱為《終令》)大致如下:

「半夜裡我覺得稍微有點不舒服,天明時喝粥出了點兒汗,服用了當歸湯。我在軍中堅持依法辦事,這是對的,至於因為一時之怒而造成大的過失,這些不應當學(小忿怒,大過失,不當效也)。

「天下還沒有完全安定,古代的葬儀不必完全遵守。我有頭痛的毛病,很早就開始戴頭巾,我死後,喪服跟平時穿的一樣就行,這個別忘了(勿遺)。

「文武百官來弔孝的話,只要哭十五聲就行(百官臨殿中者,十五舉音)。葬禮完畢即脫去喪服。駐守在各地的將士都不要離開駐地,各級官員要認真履行職責。入殮時不必再換衣服,不要用金玉寶器來陪葬。

「把我葬在鄴城西邊的高崗上,與西門豹祠緊鄰(葬於鄴之西崗,上與西門豹祠相近)。我身邊的婢妾、歌伎等,都讓她們住在銅雀台上,好好對待她們。在台上安放一張六尺長的床,掛上帷幔,一早一晚供上祭物,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從早到晚向著帷幔歌舞。

「你們要經常登上銅雀台,遠望我西面的陵園。我留下的香料可以分給各位夫人,不要用香料來祭祀。宮人們如果無事可做,可以學著紡織絲帶、做些鞋子賣。我一生為官所得的各種綬帶都存放在庫房裡,我留下來的衣物可存放在另外一個庫房,不行的話你們兄弟就分掉吧。」

這篇遺囑很不完整,中間可能佚失了不少內容。從語氣上看,它是寫給曹丕兄弟們的,中間既有自己人生經驗的總結,也有如何安排後事的具體交代,有些地方說得很細,有點婆婆媽媽,讓人感覺跟雄霸天下的曹操無法聯繫起來。

人之將死,其言也哀、也善、也真,後世對曹操頗有爭議,但對他之前發布的《讓縣自明本志令》以及這篇臨終遺囑,都不約而同地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這是一個男人真性情的流露,是曹操本色的體現,這篇遺囑也為後世留下了一個「分香賣履」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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