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鄴城歲月 七、鄴下文人的華麗生活

從詩中描寫的情景看,每次文人們聚會,都有美酒佳肴,有音樂伴和,大家相坐高堂,無高低長幼之分,天地同樂,不醉不歸。

曹丕與王粲等人關係的親密,可以從一件事情上反應出來。王粲有個特殊的愛好:喜歡聽驢叫。王粲死後,曹丕親自前往墓前祭拜,為了懷念王粲,曹丕讓大家都學驢叫。這件事記錄在《世說新語》里,有點道聽途說的味道,但是以曹丕兄弟跟鄴下文人們深厚的友誼來看,也並非不可能。

大意是:魏武帝曹操開創霸業的年代,正是群雄爭鬥最激烈的時候。魏武帝父子常常白天率領壯士衝鋒陷陣,晚上把文人們接來舉辦雅會。鄴城漳河等蜿蜒環繞,農桑林木沿河岸層層密布。如今再到這裡,城池廢棄,朝代更迭,只有當年普照銅雀園的明月沒有變。曹魏時代的貴臣們已入葬入泥土而作古,魏武帝的眾多姬妾、歌伎也化為煙塵。登上銅雀台那曾經載歌載舞的地方,只看見秋風吹起,讓人憂傷。

詩中「晝攜壯士破堅陣,夜接詞人賦華屋」兩句最有名,概括了曹操一生的文治和武功。曹操的一生的「武功」自不必多說,在「文治」方面,除了他本人是一個大詩人、大文學家之外,他還是文學運動的積極倡導者,在他和他兩個兒子曹丕和曹植的帶動下,以鄴城為中心,曾經出現過一個文學的高峰。

鄴城初具規模後,一大批有才情的文人陸續集中到這裡,核心人物是曹操、曹丕和曹植,在文學史上他們被稱為「三曹」,其次是王粲、劉楨、徐幹、陳琳、阮、應,他們六個人都是曹操的下屬,加上此前被曹操殺掉的孔融,他們被稱為「建安七子」。孔融、王粲、陳琳、劉楨前面介紹過,徐幹、阮和應三人還不太熟悉,下面做一簡單介紹。

徐幹字偉長,青州刺史部北海國劇縣人,非常有才華,但對做官沒有興趣,只想當個文人。被曹操徵辟後,擔任司空府軍謀祭酒,後來轉到曹丕手下任職。曹操很欣賞他,曾經想讓他當縣長,但被不喜歡當官的徐幹以生病為由拒絕了。

應字德璉,豫州刺史部汝南郡南頓縣人,也很有才華,被曹操任命為丞相府副處長(丞相掾屬),後來到曹丕手下任職,又轉到曹植的手下。

阮字元瑜,豫州刺史部陳留郡尉氏縣人,他的來頭不小,因為他是蔡邕的學生,曹仁聽說他很有才華,想聘他當自己的秘書(記室)。阮看不上曹仁,稱病不出。後來曹操徵辟他,讓他與陳琳一起負責文字工作,曹操寫給別人的很多書信,以及發布的命令、檄文等,大多都由他們倆代筆。

《魏略》記載了一件事,是說曹植的。書法家邯鄲淳在荊州投歸曹操,曹操這一階段特別喜歡曹植,就讓他到曹植身邊工作。曹植聽說少時就有「神童」美譽的大書法家邯鄲淳到他這裡來,十分高興。

他們幾個,除了王粲的地位稍高些外,其他人官職都不太高,相當於處長、副處長甚至更低一些的級別,純粹文士在曹魏陣營中的實際地位就是如此。總體來說,他們只是個文人,主要職責就是寫寫文章,兼或在聚會時寫唱和之詞,他們既不帶兵打仗,也不過問政治。

高會君子堂,並坐蔭華榱。

嘉肴充圓方,旨酒盈金。

管弦發微音,曲度清且悲。

合作同所樂,但杯行遲。

常聞詩人語,不醉且無歸。

今日不極歡,含情慾待誰?

除建安七子外,活躍在鄴下的文人還有很多,著名的有蔡琰、邯鄲淳、路粹、楊修、應璩、吳質、蘇林、鄭袤、繁欽、王昶、鄭沖、司馬孚、潘勖、蔣濟、劉劭、繆襲、王觀、王象等人,他們之中,有的擔任著重要的官職,有的在某一方面有特長,有的喜歡參加文人間的交遊活動,從而形成了一個燦若星河般豪華的文人陣容。

但是,相對同時代的其他文人,他們又是幸運的,因為他們能生活在鄴縣這個文化勃興的大都市,有一個良好的創作環境,他們最後名列建安七子之中,從而名垂青史。

在鄴城,除了居住著來自全國各地最有權勢、最富有的一批人外,還居住著一批最有才華的人,鄴城除了是政治中心、經濟中心,還是文化中心。

王粲在詩中寫道:

那時候沒有作家協會,如果有的話,曹操是理所當然的作協主席人選,但他政務、軍務繁忙,抽不出太多時間來參加文學活動,可以當個名譽主席。而主席一職,最適合的人選一定是曹丕,曹植是稱職的秘書長。在曹操的倡導下,在曹丕、曹植兄弟倆的具體組織下,鄴下文人們的聚會、郊遊和飲宴等活動開展得很活躍,這就是被後世文人們所經常垂涎的鄴下生活。

應寫過「公子敬愛客,樂飲不知疲」,阮寫過「上堂相娛樂,中外奉時珍」,劉楨寫過「永日行遊戲,歡樂猶未央」,所有這些,記錄的都是遊樂、宴飲的歡暢以及聚會的盛況,的確讓人神往。

從現存鄴下文人們的詩賦作品來看,題目相同的作品很多,這可能是聚會中經常同題唱和的原因,好比是命題詩賦比賽,互相評點切磋,看誰寫得好。

邯鄲淳讚嘆不已,回來後連連對人說曹植是一位「天人」。

翻開《建安七子集》,除了死得比較早、與鄴下生活無關的孔融外,其他幾個人都寫過題名叫《公宴》的詩。

作為文士們的核心,曹丕和曹植雖然貴為公子,但絲毫沒有架子,與文人們平等相待,結下了深刻友誼。建安七子之中應去世較早,曹丕既感傷應之死,也擔憂應妻兒今後的生活,他寫了《寡婦》《送應氏》等詩,王粲等人有同題唱和。

唐代有「燕許大手筆」之稱的宰相、文學家張說曾寫過一首題為《鄴都引》的詩,描寫曹魏時期鄴都的生活,詩中寫道:「君不見魏武草創爭天祿,群雄睚毗相馳逐。晝攜壯士破堅陣,夜接詞人賦華屋。都邑繚繞西山陽,桑榆汗漫漳河曲。城郭為墟人代改,但有西園明月在。鄴旁高冢多貴臣,蛾眉曼共灰塵。試上銅台歌舞處,惟有秋風愁殺人。」

但是,邯鄲淳拜見曹植後,曹植卻不講話。此時正是炎夏,天氣酷熱,曹植不打招呼,徑直起身洗澡去了。過了一會兒,曹植洗完澡,披著頭髮、光著膀子就回來了,之後暢談不止,激動處一會兒擊劍,一會兒吟頌詩文,一口氣吟頌數千言不帶歇氣的。

等搞得差不多了,曹植才漫不經心地問:「邯鄲先生,你做什麼來著?」之後更換了服裝,整頓儀容,跟邯鄲淳一起談天說地,縱論古今,從三皇五帝說到歷代賢君名臣的優劣,從古今文章的得失說到如何當官用兵,中間還不忘呼人添酒加菜,席上的人都默然無語,原因是根本插不上話(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區別之意,然後論羲皇以來賢聖名臣烈士優劣之差,次頌古今文章賦誄及當官政事宜所先後,又論用武行兵倚伏之勢。乃命廚宰,酒灸交至,坐席默然,無與伉者)。

有一次,曹操交代阮給西北軍閥韓遂寫封信。當時阮正在外面,就於馬上一揮而就,呈交給曹操後,曹操想修改修改,看了半天居然找不到可改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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