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艱苦的南征 六、書法家的新任命

建安三年(198年)曹操再次親率大軍南征張綉,但又以失敗告終。究其原因,有準備不足,自身的掉以輕心,也有很多偶然因素。曹操剛開始在許縣創業便遭遇了這樣的軍事挫敗。

回師以後,並未見袁紹來襲,也許曹操較早得到了情報,迅速回師,讓袁紹失去了最佳進攻時間所以放棄了奇襲許縣的計畫吧。

但是,曹操屢次南征不利,讓袁紹有點看笑話的意思,也滋生了袁紹的驕傲情緒。在袁紹看來,未來最主要的對手就是曹操,他們現在雖然都騰不出手來直接對決,但遲早會有那一天。袁紹看到曹操連此前名不見經傳的張綉都打不過,覺得挺開心。

早在去年,袁紹曾經給曹操寫過一封信,以許縣地理位置偏僻、地勢低濕為由,要求曹操把獻帝遷到兗州刺史部的鄄城,這裡雖然還沒出「曹統區」的範圍,但距袁紹的控制區只隔一條黃河,袁紹的用心很明顯。

曹操當然拒絕了袁紹的提議。等到這次南征張綉回來,他又接到了袁紹的信,信中流露出自己的驕傲和對曹操的不尊重(其辭悖慢)。曹操看了大怒,以致於行為都有些失常(出入動靜變於常)。

大家還以為這是因征討張綉失利造成的。鍾繇看到這種情況,問荀曹公怎麼了。荀說:「曹公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對於既往之事不會過於放在心上,現在必然是因為別的事。」

荀來見曹操詢問原由,曹操出示了袁紹的來信。曹操說:「我真想討伐這個不義之人,但是力量不夠,你說該怎麼辦?」

針對曹操提出的問題,荀有一段很長的對話。他說:「古往今來面對成敗得失,對於確實有才能的人,即使暫時弱小,以後也必然會強大;如果他不是這塊料(苟非其人),暫時即使強大,將來也必然會被淘汰。劉邦、項羽的事,正好說明這一點。」

「如今能與您爭奪天下的,只有袁紹罷了。袁紹這個人,外表寬和但內心裡猜忌心很強(貌外寬而內忌),做不到用人不疑,而您明達不拘,只要有才能就大膽使用(唯才所宜),這是在度量上勝過袁紹;袁紹遇事優柔寡斷,總是把握不住機會,而您能明斷大事,應變有方,這是謀略上勝過袁紹;袁紹治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然多,但實在難以為用,而您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少,都爭相效命,這是在武力上勝過袁紹;袁紹憑著世家的出身,經常裝模作樣以顯示自己的智慧(從容飾智),喜歡沽名釣譽,所以那些沒有真本事但喜歡虛名的人願意投奔他,而您待人真誠,坦誠相見,從不華而不實,嚴格要求自己,對自己很謹儉,而獎賞有功之人從來不吝惜,所以天下忠勇之士都願意追隨您,這是德行上勝過袁紹。」

荀說:「以上這四勝,憑藉它們輔佐天子,匡扶正義,討伐叛逆,誰敢不從?袁紹再強大又有什麼用!」

曹操聽了荀這番「四勝論」,心裡特別高興,因為荀所說並非虛言,決不是為圖自己舒服編出來的奉承話。荀在袁紹身邊待過,對袁紹的了解還是比較準確的,曹操心裡的陰雲散去了大半。

荀的「四勝論」還不夠全面,據《傅子》一書記載,參與這次談話的還有郭嘉。在荀發表了「四勝論」後,郭嘉也談了相似的看法,他分析得更為全面,歸結起來即為著名的「十勝論」。

郭嘉說:「當初劉邦不敵項羽,情況大家都清楚,所以劉邦只能採取智取,不能力敵,而最終項羽被劉邦打敗。據我看來,袁紹有十敗,您有十勝:袁紹雖然強大,但他沒有什麼作為,他繁禮多儀,而您做事自然,沒有形式主義,這是道勝;袁紹逆潮流而動,而您順天而行,這是義勝;桓、靈以來,政治失於寬怠,袁紹以寬治寬,所以手段不夠強硬,而您糾之以嚴,使上下法令順利施行,這是治勝;袁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重用的人都是親戚子弟,而您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不疑,唯才是用,不問遠近,這是度勝;袁紹多謀少決,抓不住機遇,而您有了計畫就大力推行,應變無窮,這是謀勝;袁紹是世家後代,喜歡沽名釣譽,喜歡說好話和奉承自己的人,而您待人以誠,不為虛美,忠正之士、有才之人都願意為您所用,這是德勝;袁紹看見有人饑寒,也能給予體恤,馬上進行接濟,但對於看不到的,他就想不到了,而您對小事有可能忽略,但大事都考慮得周到細緻,恩之所加,都超過他們自己的期望,即使看不到的,也都有考慮,這是仁勝;袁紹手下大臣爭權,讒言惑亂,而您對下屬治理有方(公御下以道),不聽信讒言,這是明勝;袁紹是非不清,而您對待正確的事以禮相待,對待壞事都以法正之,這是文勝;袁紹好虛張聲勢,不了解打仗的要領(不知兵要),而您善於以少克眾,用兵如神,軍隊倚仗,敵兵害怕,這是武勝。」

從「四勝論」和「十勝論」的比較看,荀和郭嘉對袁、曹優劣的分析都是一針見血,做出上述判斷雖然不乏一定的主觀因素,但基本上說的都是實話。他們二人的話有重複之處,所以「四勝論」和「十勝論」應該出於同一個版本,可能是對荀和郭嘉此次談話的綜合。

對於部下的溢美之辭,曹操聽得有點不好意思,他笑著說:「怎麼可能像你們所說的那樣,我有何德何能可以勝任呀?」

對於具體的策略,郭嘉建議:「袁紹正北擊公孫瓚,可以趁著他主力遠征,我們東取呂布。如果失去這個機會,等到袁紹進攻時,以呂布為外援,那就太危險了。」

荀同意郭嘉的分析,他也認為如果不先取呂布,那麼解決袁紹是相當困難的。

其實曹操也是這樣的想法,他一心想儘早解決呂布,考慮的就是假如袁紹與呂布聯合起來,他將處於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面。於今之計,應該趁袁紹與公孫瓚相持的時機,先把呂布拿下。

但是曹操也有顧慮:「我比較擔憂關中方面,如果關中處理不好,羌人、胡人加上南面的蜀漢就會與袁紹、呂布等人聯合起來,到那時我們將四面都是敵人,雖然據有兗、豫二州,卻也頂多只佔天下的六分之一而已呀。」

荀說:「關中地區目前大的割據勢力有十幾支,彼此不服氣,其中韓遂和馬超最強。他們看見關內相爭,必然擁兵自保。現在如果主動聯合他們,示以恩德,和平的局面雖然不能維持太久,但也可以堅持到整個山東地區平定之後。」

荀的這番分析正切中要害,很有說服力,讓曹操心中頓時亮堂了起來,荀還進一步推薦鍾繇出鎮關中。曹操同意了他的推薦,於是自己辭去司隸校尉,命鍾繇以侍中的身份兼任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各軍,授予鍾繇對有些問題可以先處理再上報的權力(特使不拘科制)。

鍾繇在歷史上的名望似乎來自於他的書法成就,他與後世的王羲之並稱「鐘王」,他的字在當時就得到了同是著名書法家的曹操的喜愛,但此時鐘繇在曹操眼裡,決不是一個書法家協會主席的角色,他是曹操陣營里的重臣。

陳壽對鍾繇的評價是四個字:開達理干,意思說他通達事理,具備卓越的行政能力和才幹。鍾繇屬於實幹型人才,也是專家型的領導幹部,他有膽有識,沉著勇毅,派他到關中總理那邊的各項事務,曹操十分放心。早在這一年四月,曹操已派裴茂到關中聯絡關中諸將,拓展根據地。裴氏是河東郡大族,裴茂的兒子裴潛,裴潛的兒子裴秀日後都在曹魏陣營中效力。

裴茂當時的身份是朝廷信訪兼機要局局長(謁者僕射),他到了關中,首先聯絡涼州軍中傾向於朝廷的段煨一派的支持。段煨是賈詡的老領導,名將段之弟,他協助裴茂討伐李的弟弟。

斐茂將李的人頭送往許縣。對這個殺害了朝廷多名重臣的劊子手,從獻帝到百官無不痛恨,獻帝下詔將李的人頭高懸示眾,同時下詔拜段煨為安南將軍,封為鄉侯。

鍾繇到達關中時,裴茂在這裡已打下了一定基礎。當時活躍在關中一帶的割據勢力除段煨、李外還有很多股,其中馬騰、韓遂的勢力最為強大,鍾繇給他們寫信,表明利害(為陳禍福),勸他們忠於朝廷。

經過對形勢的分析,馬騰、韓遂選擇了向許縣朝廷盡忠,他們各送一名兒子到許縣作為人質,以表明自己的忠心。

鍾繇、裴茂開始著手經營關中,他們積極發展經濟,穩定地方局勢,爭取各派力量對曹操的支持,取得了豐碩成果。這些將在曹操與袁紹日後的大決戰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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