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遇赦

看這威登·司各特向他走來,白牙聳起毛,咆哮著,表示自己不甘屈服。威登·司各特的那隻手從被咬到現在,已經二十四小時了,包紮著,而且為了防止充血,用吊腕帶吊著。

白牙從前也經歷過緩期執行的處罰,因此,他認為這種處罰又來臨了。為什麼不這樣呢?他用牙齒咬了一個神,而且是一個有白色肌膚的神的神聖不可侵犯的肉體。

在他看來,這是對於神和神聖的褻瀆。根據與神相互接觸的經驗,事情發展下去,必然有某種可怕的事正等著他。

項具有幾尺,神坐下了。由此,白牙並未看到有什麼危險。神總是站著執行處罰的,而且這位神既沒有木棒皮鞭,也沒有火器。何況是自由的,沒有鐵鏈木棒的束縛。在神站起來時,他完全可以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暫且等一等時機。

神依然安靜不動;柏雅喉嚨中的咆哮也慢慢減弱,停止了吼叫。接著,神開始說話。

一天到底一個音節,白牙脖子上的毛髮就豎立起來,喉嚨中的咆哮又洶湧而起。然而,神並未做出任何具有敵意的動作,繼續平靜的說話。白牙的吼叫在一段時間裡,便隨著講話的聲音高低起伏,節奏非常和諧。

然而,神無休無止的對白牙講下去。聲調略帶柔和,充滿了溫柔與撫慰,白牙從來也沒聽到過這樣的講話,它在某種意義和某種程度上打動了白牙。白牙情不自禁的置本能的一切嚴厲警告於度外,開始信任這位神,擁有一種安全感。而這,與他過去與人相處的所有經驗並不相符。

過了很長時間,神站起來,走進小屋裡去。出來時,白牙滿懷憂懼的觀察著,他既沒有木棒皮鞭,也沒有武器,受傷的手倒背仔後面,也沒戴任何東西。像以前一樣,隔著幾尺,他仍然坐在原來的地方。

他拿出一小塊肉來。白牙豎起耳朵,以一種懷疑而警惕的態度同時觀察著肉與神,注意著任何可以發現的動作,全身緊張,預備役看見任何有敵意的徵兆就逃開。

處罰依舊遲遲沒有實施。神志是拿了一塊肉,送到他的鼻子跟前;那肉彷彿也沒什麼不好。雖然手急促的將肉送給他的動作明示出邀請的意思,但白牙仍然非常懷疑,拒絕碰一碰肉。神聰明絕頂,誰也難以料定,在這表面上看來顯然無害的肉後面。隱藏著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根據以往的經驗,特別是與印第安婦女相處的經驗,肉與處罰常常不祥的聯繫在一起。

最後,司各特將肉扔到白牙腳下的雪地上。白牙小心翼翼的嗅一嗅,與此同時,眼睛盯著人而不是肉。什麼事也沒有。他將肉吞進口中,吃了。還是沒事,司各特又給了他另外一塊肉。他仍然拒絕從手中接肉,他便照舊將肉丟給了他。這樣,重複了許多次。

但是後來,司各特拒絕將肉扔出來,堅持用手送給他。肉很好,白牙則很餓,他懷著無限的小心,一點一點的向手接近,最終決定從手裡吃肉。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神,伸著腦袋,耳朵倒貼,脖子上的毛髮不由自主的豎了起來,喉嚨里滾動著一種低低的吼聲,警告道跟他看玩笑是不行的。他吃了肉,沒事;又一塊塊吃了所有的肉,也沒事。

處罰依然遲遲沒有實施。

他舔一舔嘴,等待著;司各特繼續講話,其中蘊涵的仁慈是白牙從未感覺過的。他心中升起一中未曾體驗過的感情,感到一種非常奇怪的滿足,彷彿充實了他生活中的某種空虛。

接著,本能的刺激與以往的經驗又再次警告他,神們非常狡猾,可以用種種出人意料的方法來達到目的。他想,一定是這樣的!

現在,司各特那隻狡猾的可以實施傷害的手伸出來了,向他的頭上落下來了。雖然那隻手充滿了威脅,但神繼續講話的聲音問頭兒和藹,使人信任。聲音使人心平氣和,但手不能使人信任。這種情感與衝動的內在矛盾,折磨著他,幾乎要將他撕成碎片。他竭盡全力控制著。用一種難得的猶豫將兩種在心中對抗、爭奪支配權的力量結合在一起,妥協了。

他吼叫,豎毛,耳朵倒伏,然而,他既沒有咬,也沒有跳開。手落了下來,越來越近,觸著了聳立的毛髮的末梢,隨著他的畏縮向下更緊的壓迫他。他縮下去,有些顫慄,但仍然控制著自己。他一天也不曾忘記人類的手所帶給他的不幸。但既然這種折磨——手對他的觸摸以及本能的侵犯,是神的意志,他就得努力服從。

手抬起來,又落下,周而復始的、輕輕的拍著撫慰他。白牙的毛隨著手的每一次抬起,就聳立起來,而多則隨著手的每一次落下就倒下去,瓮聲瓮氣的咆哮聲涌到喉嚨口。白牙警告的堅持吼了又吼,表示自己準備對可能受到的任何傷害進行報復。誰也說不定,這位神的隱藏著的動機會何時暴露,那種使人感到信任的聲音雖是都有可能在瞬間變成怒吼,溫和而愛撫的手也許會在突然間像老虎鉗一樣夾得他毫無辦法,從而進行處罰。

然而,神繼續和氣的講下去,手一直是輕輕拉起來,又落下,毫無敵意。白牙的感覺是雙重的,這輕拍束縛他,違反要求個體自由的意願,與他的本能的口味不相吻合;但也沒有造成肉體上的痛苦。從生理角度講,它反倒是愉快的,這種愉悅甚至隨著輕拍漸漸的變成對耳根的摩擦更加增強。然而,他繼續保持著恐懼與警惕,擔心會遭到意想不到的不幸。兩種感情此起彼伏的支配著他。他一時苦,一時樂。

「哦,我真的要下地獄了!」

邁特卷著袖子,從小屋裡出來,手端一盆洗刷過碗碟的污水正要倒掉。正說著話,看到尾等·司各特拍著白牙,愣住了。

他的話音打破沉默的時候,白牙跳開了一步,粗暴的向他吼叫。

邁特看著他的老闆,衣服破不以為然的樣子。

「司各特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斗膽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您是十七種不同的大傻瓜,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威登·司各特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帶著一種毫不在意的神態走向白牙,安慰的對他講話,但時間並不長。接著,他又慢慢伸出手來,繼續被打斷了的輕輕拍打白牙腦袋的工作。白牙忍耐著,懷疑的目光看著站在門口的人而不是拍他的人。

邁特鄭重其事的發表自己的看法:」毫無疑問,您可能是頭號頂呱呱的近況專家,然而,您在小時候喪失了一個良機,沒有悄悄地去加入到馬戲團里。「一聽到他的聲音,柏雅再次咆哮起來。這一次,他沒有擺脫點正在安慰的撫摸著他的腦袋與頸背的手。

對於白牙而言,這既是一種約束——舊的仇恨同志的生活的結束,又是一個開始——一種新的無限美好的生活處見曙光。實現這個目標。威登·司各特需要多加思索和無窮的忍耐,而白牙則必須違反經驗的教訓,將本能與理智的刺激和衝動置之度外,戳穿生命本身的虛偽性。這不亞於一場改革。

他所理解的生命,其中不僅沒有容納他現在所做事情的地位,而且它的一切潮流,都與它現在獻身從事的南轅北轍。就事情的全部簡單而言,他必須改弦更轍,而且,這一次改變的角度,要比主動從」荒原「回歸,接受灰海獺為主任的那一次大得多。

那時,他不過是一隻小狗,天賦的素質香味定型,非常柔軟,有待環境用拇指開始對他工作。但是現在,情形截然不同。環境拇指的工作幾近完美,已經將他陶冶、塑造、鍛煉成一隻兇惡、懷恨、不知愛也比可愛的」戰狼「。要晚唱這次改變,就像要生活顛倒過來一樣。但是,此時此刻,他不再擁有青年時的那種可塑性,他的素質變得堅硬而結實,鋼鐵一般粗糙,經營而剛強,他的精神變得剛毅似鐵,他的全部的本能與公理,已經結晶成為固定的規律、訓誡、厭惡與慾望。

當然,在這次重新定位的過程中,壓迫他,推動它的,還是環境的拇指,這指拇指就是威登·司各特。他一直深入到白牙天性的根基,用仁慈打動他已經失去生機,幾近枯死的生命潛力,軟化已經變得堅硬了的素質,再塑造成比較好的形式。

生命的潛力之一,便是」愛「,它會取代」喜歡「。」喜歡「是白牙與神相交,曾經產生過的最強類的感動之情。然而,愛不是在一天之內就產生的,而是從」喜歡「開始,慢慢的發展,超越了喜歡。白牙雖不再被鐵鏈扣住,但他並不逃走。他喜歡這位新的神。這裡的生活,當然要比在每人史密斯那裡度過的牢籠生活好,而他又必須擁有一個神。他的天性中,就有對人類主宰的需要。早在離開」荒原「、爬到灰海獺腳下,承受預料之中的責罰的時候,對人類的以來就印在了他的身上;當長期饑荒過去之後,灰海獺的村子裡又有了魚時,他再次從」荒原「回來,於是,烙印第二次又烙在了身上,結果根深蒂固。

因為需要一個神,而且威登·司各特比美人史密斯好得多,白牙留了下來,主動地擔負起看守著人財產的責任,以表示自己對主人的忠誠。雪橇狗睡了以後,他就在小屋的四周徘徊,因此,當威登·司各特出來解圍之前,第一位造訪的夜間來客總是不得不用棍子將他擊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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