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死亡之戰

美人史密斯解掉白牙脖子上的鐵鏈,走出了鬥技的圈子。

白牙沒有立刻發起攻擊,而是原地站著不動,耳朵前豎,警惕而好奇的觀察面前的陌生的動物。顯然,他以前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狗。

狄穆·啟男向前推一推他的鬥牛狗,嘴裡咕嚕道:「上!」

鬥牛狗既矮小又胖,而且笨拙,遙遙晃晃的走到圈子中間,停下來,向對面的白牙眨眨眼睛。

人群里大喊大叫:「上呀,切洛基!」「去咬他,切洛基!」「吃掉他!」

然而,切洛基好像並不急於打仗,而是回過頭來,朝大聲叫喊的人們眨眨眼睛,和善的搖搖殘樁似的尾巴。他不是畏懼,只是懶惰,彷彿不知道對手就是面前這條狗。他沒有與這種狗相鬥的習慣,等待人們真正的狗來。

狄穆·啟男走到圈裡,附在切洛基的身上,兩手逆著他的毛理撫摸他的兩肩,揉搓他,輕輕地向前推送。其中如此之多的暗示,目的就在於激怒他。果然,與人手動作的韻律相呼應,切洛基的喉嚨深處開始輕輕咆哮起來,隨著每次前進動作達到頂點而升到喉嚨口,再退下去,周而復始。每次動作的終點,就是韻律的節奏。動作突然停止時,咆哮聲就一下子升騰而上。這種影響,同時也波及到了白牙身上,他脖子和肩上的毛髮開始聳立。

狄穆·啟男昨晚了最後一次推送,就走了回去。向前的推動了沒有了,切洛基就主動向前,彎著腿迅速奔跑。

一陣吃驚的讚歎聲。

白牙衝上來進行攻擊,那動作與其說是狗的,倒不如說更像貓。他敏捷的用牙咬過後,跳到另一邊。

鬥牛狗的粗脖子上被咬了一個口子,一隻耳朵後面流著血。他一聲不叫,毫無表示,只是轉過身來,跟著白牙。

雙方一個迅速,一個頑強。人們黨同伐異的情緒激動起來,下新的賭注,或者在原來的賭註上加碼。

白牙連續不斷的跳上去咬一口,然後毫髮無損的脫身走開。奇怪的是,它的敵人仍然不急不慢的跟蹤他,那神態既審慎,由堅決,有條不紊。他的方法並非無動於衷、漫無目的——他將做他下定決心要做的是,無論什麼也不能躺他分散精力。

他的一切行動,一舉一動,都浸透了這個目的。白牙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狗,感到困惑不解。他沒有長毛的保護,身體柔軟極易流血。不像白牙的種族,有濃密的絨毛可以阻擋牙齒的進攻。白牙每一次都非常容易咬進那柔軟的肉里。這種動物,彷彿連自衛的力量也沒有。

讓白牙心煩意亂的另一件事是,他與別的狗搏鬥時聽慣了吼叫。然而現在,這種動物除了吼一聲或哼一聲,只是默默地承受處罰,卻絕不放鬆對白牙的追逐。

切洛基也同樣感到惶惑。他旋轉很快,毫不遲疑,可白牙已然不在那裡。他從來沒有和這樣一條他接近不了的狗斗過,一向是雙方都想互相接近。然而現在,這條狗卻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到處跳著躲避,用牙咬時也不是一直咬下去,而是立刻放下,重新跑開。

但是,鬥牛狗個子太矮,巨大的顎骨也是一種補充的掩護品。白牙咬不到他脖子下面柔軟的喉嚨,毫無損傷的跳來跳去。與此同時,切洛基的傷口不斷增加,脖子與腦袋的兩側都被咬破了,鮮血汩汩流淌。

切洛基一點也不慌張,繼續殷勤的追逐。有一次,他撲了個空,停下腳步,向旁邊的觀眾眨眨眼睛,搖一搖殘樁似的尾巴,示意自己願意繼續斗下去。

在一霎那,白牙跳了上來,撕破了他的一隻耳朵尚未被撕破的那部分。切洛斯微微露出憤怒的表示,在白牙的內圈奔跑著重又追逐,努力想在白牙的喉嚨上咬住致命的一口。

有一次,鬥牛狗以間發之差沒能咬到。白牙突然跳向相反的方向,脫離了險境。這時,人群中一片讚歎之聲。

時間在流逝,白牙仍然跳躍,退閃和躲避,跳上來又跳開去,不斷地給對手造成創傷,然而,鬥牛狗繼續用頑強沉著的態度,勤勉的追逐他。無論早晚,他總會咬住那致命的一口,取得勝利。在達到目的之前,他可以承受對手的一切傷害。由於白牙閃電式的進攻難以預料和防禦,他的耳朵成了纓絡,脖子與肩膀被咬破幾十處,被撕破的嘴唇也流著血。

白牙實施了無數次地詭計,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推翻切洛基;可是,切洛基過於矮胖,也太貼近地面,他們的高度懸殊太大。

有一次,機會來了。他發現,切洛基正在掉頭,比較緩慢的旋轉的時候,肩膀暴露出來。白牙便不余遺力的撲了上去,然而,他自己的肩膀高高在上,因此,衝擊的速度使他的身體從對方身上翻了過去。

人們看到,白牙第一次在自己的戰鬥史上失足了。他的身體在空中栽了半個跟頭,像貓似的扭轉身體,腳才著了地,否則就要仰面朝天了。雖然如此,他的腰部還是很重的跌撞到了地上。接著,他爬起身來。切洛基的牙齒就在這時候咬住了他的喉嚨。

這一口咬得太向下,接近胸口,並非恰到好處。不過,切洛基緊緊咬住不鬆口。白牙跳起來,狂暴的兜著圈子,企圖掙脫鬥牛狗的身體。鬥牛狗身體的重量纏著他,拖著他,妨礙他運動,限制他的自由,使他發瘋。它彷彿是一個陷阱,使他的全部全部本能都憤怒,反叛起來。

這是一種瘋狂的反叛。他有一段時間實在發了狂。內部的基本生命控制了他,體內生存的意志淹沒了他。肉體對生存與運動的盲目渴望將厲行剝奪了——不顧一切多運動、再運動,因為運動時生存的表現。

白牙一圈一圈的奔跑,旋轉,倒轉,企圖掙脫懸在喉嚨上面的五十磅的重量。而鬥牛狗幾乎什麼也不幹,只是緊緊咬住不放。他的腳難得著地,身體被白牙的瘋狂選裝拖得轉來轉去。切洛基將自身與本能合二為一了,他知道,咬定不放是正確的,因此而產生了某種滿足的幸福的顫慄,甚至比上眼睛,聽任自己的身體被搖來擺去。無論身體可能受到什麼樣的傷害。都沒有關係,要緊的是咬住,而他正是一直緊緊咬住的。

只是在極為疲乏的時候,白牙才停止運動。他毫無辦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事在他經歷過的所有戰鬥中,從來也沒發生過。原來的鬥法不是這樣的,而是撕、咬、跳開,再撕、咬、跳開。

白牙微側著身體,躺下來喘氣,抵制著,依舊緊咬不放的切洛基正極力迫使他完全倒下。他感到切洛基的牙床像咀嚼一樣在挪動所咬得地方,略一放鬆立刻又合攏起來,更接近喉嚨的位置。鬥牛狗的方法,使固定已經取得的戰果,等待有利的時機——白牙相對靜止的時候,他就發動攻擊,白牙掙扎時,他就維持緊咬不動的態勢。

白牙牙齒可及的對手身上的唯一之處,就是切洛基脖子突出的背面。他咬他接近兩肩的脖根,但是他既不知道如何運用咀嚼進行作戰,而牙床也不宜這樣做,他時斷時續的連撕帶刺,想咬成一個洞。這時,他們位置的變化,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鬥牛狗將他完全推翻在地,像貓一樣壓在他的身上,仍然緊緊咬住喉嚨不放。白牙縮回後腿,用爪子挖壓在身上的敵人的腹部,開始一條一條的撕。切洛基忙以咬住的地方為軸心轉到一邊,使自己的身體與白牙的身體成為直角,否則,他的內側很可能要被挖了出來。

咬住的一口。就像「命運」一樣掙脫不掉,不可抗拒,沿著脖子慢慢上移。白牙完全是因為脖子上的鬆弛的皮毛及皮上濃密的絨毛,才暫時免於一死,這些東西形成一個大團,塞在切洛基的口中,是他的牙齒難以刺穿。然而,他還是一有機會,就一點一點地將皮肉和絨毛逐漸吞入口中。這樣下去,他必將慢慢扼死白牙。白牙的呼吸隨著時間的持續,越來越困難。

這場戰鬥看來幾經結束。支持切洛基的人們興高采烈,荒唐的大肆放彩。儘管每人史密斯輕率的接受了五十比一的賭注,而白牙的支持者們沮喪了,及時十比二十和二十比一的彩頭也都拒絕。他向圈子裡跨進一步,手指一指白牙,縱聲大笑中飽含著冷嘲熱諷。果然,白牙憤怒入狂,振作起殘餘的精力爬起來,掙扎著轉圈子。然而,對手五十磅的重量一直掛在喉嚨上,他的憤怒變成了恐懼,智慧在肉體對生存的意志面前變得渺無蹤影,隨基本的生命重新支配著他。他一圈又一圈,進而又退,蹣跚著,跌倒再爬起來,甚至後退幾次立了起來將敵人選舉起來,徒然掙扎著,想掙脫掉死亡的糾纏。

最後,他跌倒了,仰面朝天,力量也無處可使了。鬥牛狗迅速移動咬住的地方,咬得更深,更多更多的要開長滿毛的肉,更加緊緊地遏制住白牙的呼吸。

對勝利者的讚美之聲大作,連連發出呼聲:「切洛基!切洛基!」

切洛基聽到這呼聲,有力的搖搖殘樁似的尾巴作為回應,然而,即使喧鬧如此的讚美聲,也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尾巴與牙齒之間,並沒有共鳴的關係,一個可以搖動,另一個則繼續咬住白牙的喉嚨。

正在這時,一陣鈴聲叮噹傳來,觀眾們聽見架狗旅行的人的吆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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