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 第八節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將自殺偽裝成殺人案有什麼好處,說實話我一直對此大有誤會,您應該沒有理由想要這變成一起殺人案,自殺就能達到目的,這不正是您想要的嗎?」

湯川語氣平和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大堂里迴響著,其實聲音並不大,他已經壓低了聲音,但每一詞每一句都動搖著多英的心。

不過也沒有自己被識破的狼狽,這是因為心中早有想法,坐在搖椅上的屍體是不可能的——自己沒有想過的事,別人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吧?

「請您繼續說。」她說。

湯川輕輕地點頭說,「您想要偽裝的是兩人的死亡順序吧!武久先生殺死了夫人亞紀子之後,用槍自殺——這對您來說情況不利,所以一定要扭轉兩人的死亡順序,沒辦法只好虛構出一個殺人犯,偽裝成他槍殺了武久先生之後,掐死了亞紀子夫人,因為兩人的死亡順序很重要,所以在夫人的脖子上塗上了武久先生的血——這沒錯吧?」

雖然湯川溫和地笑著問她,多英卻感覺自己突然失去了力氣。

「為什麼順序會重要呢?對孩子來說父母哪一方先死都沒有關係吧?」這個學者恐怕已經看透了一切,多英還是想要稍稍反抗一下。

「孩子,」湯川說,「要是兩人的親生孩子的話就是這樣的,死亡先後順序沒有關係,不過要不是的話就不是這樣了。」

聽到這話,多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到底連這個都發現了,雖然自己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還是不能表現出狼狽,「您是說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我只是這樣推理,所以反過來問一下,您和武久先生的父女關係是法律承認的嗎?你現在撒謊也沒用,馬上就能確認真假。」

「唉,」多英嘆了一口氣,本想要說些什麼糊弄過去,但是正如湯川所說,馬上就能被查出來,「正如您所說。我是我母親再婚帶過來的孩子,六歲時母親再婚嫁給武久先生。」

「果然如此!所以我之前在說您繼承了父親的才能時,您一臉窘相,那時我就確信你和武久先生沒有血緣關係,問題是武久先生有沒有正式收養你?」

「沒有。」多英回答。

「改姓了桂木,這是在家庭法庭里申請的,不過沒有正式收養,我和那個人沒有法律上的父女關係。」

她勉強地叫死者「那個人」,而不是爸爸。

湯川慢慢地點著頭,「要沒有父女關係的話繼承權也是不一樣的,你能夠繼承武久先生的遺產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武久先生比亞紀子夫人先死。這樣的話,武久先生的遺產就可以被夫人繼承,而您和母親之間有親子關係,所以當夫人去世的時候,您就可以繼承全部財產。」

多英勉強開口說:「那個人和母親結婚之後,說是很想要自己的孩子,想要把全部的財產給自己的孩子,所以就沒有收養我。」

湯川聳聳肩歪著頭說:「這話也怪,到底也沒有孩子,沒有任何意義。」

「那個人就是這種人,不過湯川先生,」多英看著物理學家一本正經的臉,「我雖然有偽裝案件現場的動機,但是卻沒有實際的證據吧?屍體坐在搖椅上的事,雖然從物理學上來講是不可思議的,但不能作為偽裝的證據吧?」

「您說得沒錯,」湯川微笑著說,「不過您犯了一個大錯誤。」

多英仰起頭抬起眼看著學者,「是什麼?」

湯川在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張照片來,是沃爾沃和奧迪並排停放的照片,「是這張。」

「這怎麼了?」

「您仔細看看!沃爾沃的車牌上沾著泥巴,你覺得泥巴是什麼時候沾上去的?」

「這個我怎麼會知道?」

「是嗎?只是在旁邊倒車停車的話,泥巴不會向後飛,車牌上有泥巴說明沃爾沃的前面有車突然加速,而且這說明這輛車必然是停在沃爾沃旁的位置,這個時間是特定的,沾上泥巴的時間是剛開始下雨的下午兩點之前,您最後將奧迪停在這裡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多。到底是誰在那裡停過車呢?一定是兇手。根據草薙的判斷,死亡時間更為提前。」

多英說不出話來,是那個時候吧?當時的確慌慌張張的,可能突然加速了,奧迪的輪子將泥巴甩了出來。

「您在更早的時間,恐怕是在酒店辦理入住之後就來過別墅一次,發現了兩人的屍體,不過沒有立刻報警。做了幾處偽裝之後,開車離開了別墅,泥巴就是在那個時候沾上的。回到酒店的您在晚飯後再次來到別墅——是這樣的吧?」

多英挺直了背,至少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狼狽,「您有我去了兩次別墅的證據嗎?」

「恐怕能找到,停車場那裡留下了很多車輪印記。剛開始下雨和下大雨時,車輪印是不一樣的。您把第一次去別墅的時候的車輪印去掉了嗎?沒有的話,就能證明奧迪車停過二次。」

湯川指出的內容令多英一句話也說不出,真是對自己的愚蠢無地自容。

「而且,」物理學家繼續說,「我們國家的警察很優秀,科學偵查技術也達到了令人吃驚的進步。比如說夫人脖子上的血痕,估計會是武久先生的,但是在什麼條件下沾上的,我想這是個問題。」

看到多英好像沒聽明白沉默著,湯川開口道:「是時間。」

「要是有人將武久先生槍殺之後又掐死了夫人,在夫人脖子上沾著的血,從出血開始應該沒過多久。兩人應該是吃的同樣的東西,從消化狀態推算出的死亡時間會相當準確。要是兩人死亡時間不同的話,就能判斷出夫人脖子上附著的武久先生的血,是凝固後被擦上去的,這樣警察就會懷疑現場被人動了手腳。」

他淡淡的語氣並沒有逼迫多英的意思,而是一種相信用道理「將車」對方一定會認輸的從容。

多英嘆了口氣,「還有別的證據嗎?」

「警察恐怕還能找到,」湯川說,「掐死是徒手掐著脖子,詳細調查的話,查明掐的時候手指的位置,就能根據這個推理出手的大小和形狀,要是有皮脂附著的話,可以進行兇手的DNA鑒定。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非專業人士偽裝的現場,很容易被識破。」

多英的臉上現出了笑容,自嘲淺薄也同時鬆了口氣,「這麼看來,」她嘟囔著,「看來我沒有成功啊。」

「您在大堂吧向草薙問案子情況,是想要確認一下警察怎麼看待此案吧?草薙說的內容應該和你的目的一致,難道沒有放心嗎?」

「您說得是。」

「很遺憾警察沒那麼好糊弄,」湯川的表情好像是跟孩子說話似的,「即使我不跟他說,您和武久先生之間不是父女關係也一定會被查明,這樣的話警察就會徹底查明夫婦兩人死亡的順序,可以說從一開始就不太可能成功。」

多英輕輕地搖著頭,「我真是好傻啊!」

「您知道為什麼您父親要殺您母親嗎?」

「嗯……估計是母親有男人。」

湯川挑起一根眉毛,「婚外戀?」

「比婚外戀的感情深,是和鳥飼先生。」

「鳥飼先生是之前……」

「那個人的徒弟,兩個人已經有十多年的關係了。」

「武久先生什麼時候發現兩個人的關係的?」

多英笑了起來,「估計是一開始吧!」

「一開始?不會吧?」

「您或許無法相信,但是真的,那個人……桂木武久一直裝著不知道妻子對自己的背叛。」

「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個……我不想說。」

「好吧,」湯川輕輕地說了聲,「不好意思,我問得太多了。」

「沒事。」說著多英拉過皮包來,想要從裡面拿手帕出來,眼淚涌了出來,卻不願讓湯川看到自己擦眼淚。

「到底還是這樣,」說著湯川站了起來,「我給您買些喝的,喝冷飲行嗎?還是熱飲?」

多英輕輕地咳了一下,抬起臉,「我要熱飲。」

「好的。」說著湯川走了過去,識相地照顧了多英的心情。

多英從包里拿出手帕擦拭著眼角,轉念之間心想自己這是為了誰而落淚?自己絲毫沒有為武久、亞紀子的死而悲傷的心情,亞紀子是自作自受。

什麼時候開始叫武久「父親」,多英已經記不清了。上小學時,這麼叫他自己一點抵觸都沒有,不過腦海里卻有著「那個人是母親的丈夫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的想法。為什麼會一直有那種想法,那時自己也不明白。

注意到亞紀子和鳥飼的關係是十三歲時,武久外出時鳥飼借用辦公室已經一年多了。那天多英身體不適從學校早退,看到鳥飼穿著內褲從卧室出來,從門縫裡看到亞紀子從床上起身,她什麼都沒穿。

鳥飼也沒有覺得狼狽不堪,只是苦笑著回了卧室,和亞紀子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麼。多英跑回自己的房間,頭腦一片混亂,怎麼也搞不清狀況。

不一會兒,亞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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