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後誠哉仍未歸來。
「會不會出了甚麼事?」菜菜美點亮鐵皮製的提燈。
「我哥的話,應該是不會出甚麼事……」
「你哥是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冬樹將腦袋歪向一邊。
「我們起先是一起走,後來我和明日香小妹就轉往銀座了。」
「別喊我小妹好嗎?」一旁的明日香說。「好像把我當成小孩了,感覺很討厭耶。直接喊我明日香就行了。」
「是嗎。好吧,我知道了。」
「那,我喊你小弟。」
「小弟?」
「光喊久我,誰知道是喊哥哥還是弟弟,所以分別喊你們老大和小弟就行了。」
「我叫久我冬樹。如果嫌名字太長,就直接喊我冬樹。」
冬樹說這話時,拿著手電筒的太一從外面走進來了。
「嘿,那位大叔不見了喲。」
「大叔?」
「就是當公司主管的大叔嘛。我在外面巡視,結果只發現這個。」太一遞來的,是烤肉用的網子。「他好像用清潔劑和刷子洗過,但大概洗到一半就扔下了。」
明日香大聲啐舌。「真拿那個老頭子沒辦法。」
「到處都找不到他嗎?」冬樹問太一。
「我在四周大致看過,沒見到人。」
「反正一定躲在哪裡生悶氣吧?別理他就沒事了。」明日香說。
小峰默默步向出口,冬樹看了也隨後跟上。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路邊排水溝流淌的水勢也很洶湧。
洗潔劑和刷子放在地上,他大概就是用那個刷洗網子的吧。小峰四下張望後,撿起掉在地上的紙。
「那是甚麼?」冬樹問。
「這一帶的地圖。剛才,我看到經理從教職員辦公室拿來研究。」
「他幹麼要看那種東西?」
小峰沉默不語了一陣子,最後猛然抬頭,似乎明白了甚麼。
「說不定……」
「怎麼了?」
但小峰眨著眼,似乎在遲疑是否該回答。
「我出去一下。」他說完便抓起並排放在入口旁的其中一把雨傘。
「請等一下。你要去哪裡?你知道戶田先生會去哪裡嗎?」
「也許我會猜錯。所以,我先一個人過去看看。」
小峰想要邁開步伐,卻被冬樹抓住手臂。
「雨這麼大,你打算一個人去?風勢恐怕也會越來越強,單獨行動太危險了。」
「不要緊,路程並不遠。」
「所以你到底打算去哪裡?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能放你走。」
小峰嘆了口氣。他的面孔痛苦地擠成一團,吐出「公司」兩個字。
「公司?你們公司?」
小峰微微點頭。
「總公司在茅場町,從這裡走路就能到。」
「請等一下。為甚麼都到了這關頭,戶田先生還要去公司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這麼猜想。」
凝視小峰垂頭如此訴說的側臉後,冬樹轉過頭。身後站著太一與明日香。
冬樹抓抓腦袋,拿起雨傘。
「我也去。」他對小峰說完,看著明日香二人。「拜託你們留守。」
明日香上前一步。
「我也要去,最先向那位大叔抗議的人是我。」
「你並沒有錯,我也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有錯才要去找他的。我只是覺得,讓小峰先生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強風也許會吹來甚麼東西,馬路也不知道變成甚麼狀況了。不過話說回來,太多人去只會礙事,你還是留在這裡吧。」
明日香雖然噘起嘴但還是點頭了。「好吧。」
「那麼,我們走吧。」
冬樹和小峰一同出發。
果如預料,風勢似乎越來越強了。他們拚命撐傘前進,但傘都快被吹壞了。
派出所映入眼帘,沒有倒塌。冬樹大聲說:「我們去一下那邊。」
「做甚麼?」
「應該會有警察用的雨衣,就拿來穿吧。」
他們衝進派出所,打開後方的門。那裡是間起居室,行李和日常用品散落一地。
找到塑膠雨衣後,他們套上雨衣,又戴上安全帽才走出派出所。風好像更強了。
「不要慌,慢慢走過去。」冬樹說。
地震震垮的建築物碎片,不時從天而降。搖搖欲墜的招牌,發出啪當啪當的聲音。如果被直接命中,恐怕難逃重傷。
馬路到處都有裂縫,雨水沿著那些裂縫流過。冬樹覺得,這裡簡直不像是東京。
他用手電筒照亮手錶,他們離開體育館已超過三十分鐘了。
「走這條路沒錯吧?」
「應該沒錯,馬上就到了。」
可能是大雨的關係,往四周看去已經看不到起火的建築了。濃煙和粉塵似乎也已消散。
「就是那棟建築。」小峰指著前方說。
令人聯想到巨大墓碑的細長大樓,聳立在薄暮中。
他們一邊照亮腳下一邊小心靠近,因為也許會有玻璃碎片掉落。不過幸好,破碎的窗戶玻璃似乎並不多。
「下雨讓腳下變得濕滑,走路千萬要小心。」小峰說著走在前頭。
建築物看起來並未因地震受到太大損害。冬樹想起戶田說過,這家公司做了完善的耐震設計。
他們從正面玄關進大樓,裡面一片漆黑。停電後,緊急照明燈應該短暫亮起過,但是現在似乎也熄滅了。沒有失火的跡象。
「戶田先生的工作地點在哪裡?」冬樹問。
「三樓,是主管辦公室。」
他們走樓梯往三樓去。在二樓的走廊有一堆紙箱滾落滿地,它們本來應該是靠牆高高疊起的吧。
「這棟大樓,之前好像搖晃得很厲害。」小峰說。「大樓的地基裝設了巨大的軸承器,可以吸收震動,那是我們公司的招牌產品。都有這樣的設計了,居然還晃得這麼厲害,一般建築想必更承受不住。」
他們繼續往上走,終於抵達了三樓。冬樹照亮腳下,同時立刻停下腳步。走廊上有濕腳印。
「是經理。」小峰也看著腳印說。「他果然來這裡了。」
「他的辦公室在這前面嗎?」
是的,小峰邊說邊邁步走去。
走廊前方有一扇敞開的門,可以清楚看見腳印到那扇門前就消失了。
冬樹尾隨小峰,探頭往室內瞧。大窗前有個黑色人影,他好像是面朝窗戶,坐在椅子上。
經理,小峰喊道。人影頓時大幅晃動了一下。冬樹拿手電筒照過去,戶田的背影在光圈中浮現。
「經理……你怎會來這裡?」小峰邊走近邊問。
「我還想問你們,來這裡做甚麼?」
「廢話,當然是來找你。」冬樹說,遣辭用字粗魯了起來。「你擅自消失,會給我們添麻煩。」
「就算少了我應該也不痛不癢吧。你少管我,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
「你在鬧甚麼彆扭?就算回到這種地方,也不能怎樣吧?會聽你話的部下和美女秘書全都消失無蹤了。若想活下去,只能跟我們一起努力。你為甚麼就是不明白呢?」
「你這種——」大聲咆哮後,戶田頹然垂落肩膀。「你這種毛頭小子懂甚麼?你可知道我到底吃了多少苦,才爬到今天這個地位。結果,我的一切就在這種情況下被奪走了……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了解我的心情。」
「為了工作吃苦受罪的人多的是,並不是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穫。辛苦成果化為泡影,是常有的。以你來說,你不是已當上了經理嗎?這表示你的辛苦有了收穫,這不就好了?你還有甚麼好不滿的?你還想繼續威嚇別人嗎?」
戶田轉過臉來,瞪視冬樹。
「怎樣?你有甚麼意見嗎?」
戶田不發一語,又把頭轉向窗戶。他的雙手用力握緊了椅子扶手。
「簡直像小鬼頭鬧彆扭。」冬樹不屑地說。
「經理,跟我們回去吧。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太危險了。」
「我不是叫你們別管我嗎,你們自己回去吧。」
「那怎麼行呢。拜託,請你回去吧。」
小峰低聲下氣的懇求,令冬樹的心情更加不悅。
「你這樣任性妄為已經給我們造成麻煩了。你如果不肯走,我只好用蠻力把你拖回去。」
就在冬樹打算朝戶田背後邁步的時候,他的右臂忽然被某人從後方拉住。
他赫然一驚,轉過身,發現誠哉臉色陰沉地站在那裡。他身穿登山服,頭上戴著有燈的安全帽。
「哥,你怎會在這裡……」
「明日香他們都告訴我了。我想到你的脾氣,知道結果一定會變成這樣,所以才趕來看看情況。」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