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之後,餘震一再發生,其中也有劇烈到無法行走的大地震。誠哉禁止大家外出,不過本來就沒有人想出去。

「為甚麼地震會這麼頻繁呢?」小峰自言自語。他把跳箱當成椅子坐。

「應該是巧合吧。」冬樹回答。

「是這樣嗎?我倒覺得這和人群消失應該有某種關聯。」

「這話怎麼說?」

「沒有啦,其實我個人也沒有甚麼明確的想法。」小峰抓抓頭,目光瞥向斜上方。「剛才太一不是說過嗎,再這樣下去城市會消失。聽到那句話時,我忽然想到,別說是城市了,恐怕連世界都會消失。」

「世界?怎麼可能。」

「不,世界這個說法或許並不貼切,也許該說是『人類世界』吧。」

除了誠哉與太一之外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了。這兩人現在分別守在體育館前面和後面,觀察風向和附近火災的情況。不久之前大家決定,以每隔二小時換班的方式輪流監看周遭情勢。

大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眼前又無事可做,因此都專註地聆聽小峰說話。

「以前不就時常聽到這種說法嗎:人類對環境的破壞令人不忍卒睹,唯有人類消失才能讓地球恢複原本的美麗面貌。」

待在小峰身旁的戶田驚愕地晃動了一下身體。

「所以人類就在一瞬間統統消失了?太荒謬了。」

「我認為這也許是地球的報復。」小峰又說道。「當然,地球本身應該沒有意志,所以說不定是宇宙發揮自凈作用,保護一顆行星。首先要消滅人類這個天敵,其次再破壞人類打造出來的文明。我總覺得這場地震也是讓地球一切化為白紙的程序之一。」

「那麼荒唐的事絕不可能。」戶田大搖其頭。

「你憑甚麼如此斷言?」

「沒有憑甚麼。如果你所謂的自凈作用真的存在的話,人類為甚麼會繁榮到今天這種地步?早在這個局面形成之前,自凈作用就該啟動了吧?」

「說不定是有甚麼極限。說不定是因為人類跨越了容許範圍,不斷重演傲慢的愚行,所以地球才發怒了——我說錯了嗎?」

「不,我也這麼想。」山西繁雄發言。他和妻子春子,並肩坐在摺疊起來的墊子上。「到目前為止,人類做了太多任性妄為的事。現在就算遭到天譴也不足為奇。」

一旁的春子也點頭同意。

「在我們鄉下也是。鏟山鑿壁,鋪馬路挖隧道,最後一場大雨就帶來土石流了。我早就在想,總有一天也許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戶田露骨地做出厭倦的表情,站起身說:

「無聊,這怎能跟道路開發相提並論。」他一邊掏出香煙和打火機一邊走向出口。

戶田前腳才出去,誠哉與太一就回來了。

「外面情況如何?」冬樹問。

「附近的火災好像大致都平息了。」誠哉回答。「話雖如此,火併未完全熄滅,這隻代表這一帶的住宅都燒光了。總之,應該不用擔心火勢會延燒到這裡了。現在太陽也下山了,今晚就姑且留在這裡過夜吧。」

「所有人都要在這裡睡嗎?」

「隔壁倉庫有幾條毯子和枕頭,大概是為了體育館充作緊急避難所時準備的。另外,也可以從保健室拿被子過來。」

「不能睡在教室嗎?這裡有點冷。」明日香問。

誠哉搖頭。

「教室不安全,因為不知幾時還會有餘震。我想應該可以在某個地方找到暖爐,就用那個將就一下吧。」

明日香看似不滿,但還是微微點頭。

「吃飯吧。我餓了,餓得快死了。」太一說著說著,就開始動手翻找裝食物的籃子。

吃完簡單的晚餐時,日落時分已過了,館內頓時陷入黑暗。冬樹等人急忙從倉庫搬來毯子與枕頭。誠哉和小峰二人從保健室抱來棉被,那是要給未央和嬰兒用的。

在體育館地上鋪上墊子,再把撿來的紙箱在墊子上攤開,躺在上面——這是山西繁雄的主意。

「簡直像遊民。」戶田不悅地說。

「但是很暖和,這是好主意。」

明日香的讚美讓山西高興得眯起眼。

冬樹也躺下來,用毯子裹緊身體。雖才剛過晚間七點,但沒有燈光的體育館內一片漆黑。仔細想想,打從昨天到現在幾乎沒合過眼。他腦袋沉重、渾身乏力,但意識卻莫名清醒,因為一直保持在亢奮狀態。他很後悔沒在便利商店拿酒。

但是失眠的好像不只是他,周遭不斷傳來有窸窸窣窣、翻來覆去的聲響。他猜大家八成都被恐懼與不安籠罩了。

一片靜寂中,傳來某人的啜泣聲。冬樹吃了一驚,豎耳聆聽。這個哭聲很熟悉。

冬樹鑽出毯子,靠過去。

「太一,你怎麼又哭了。」他小聲勸誡。「現在你就算擔心食物的問題也沒用吧。」

但太一依舊蒙著毯子。「才不是那樣。」他哽咽著說。

「怎麼回事?」誠哉也起來了,開口問道。

眼睛習慣黑暗後,他們漸漸看清周遭情況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坐起了身子,想必每個人都注意到太一的哭聲了吧。

「那麼,你為甚麼要哭?」冬樹問太一。

太一窩在毯子底下咕噥,聽不清楚他在說甚麼。於是冬樹又問了一次。

完了啦,這次他這麼說。

「完了?甚麼東西完了?」

「我們呀。不管怎麼想,都已經完了吧。停電了,也沒水,再加上沒人會來救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自己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啊。」

「怎麼會是一個人。不是還有我們嗎?」

「是一個人啊,家人已經見不到了,也沒有朋友在。我真的受不了了。況且你們幾個又能做甚麼?根本沒辦法吧?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你煩不煩啊!死胖子!」後方冒出明日香的聲音。「好好一個大男人哭甚麼,其實大家都想哭啊。就連我也是,只要一想到家人或朋友,就快哭出來了。可我不也拚命忍住了?拜託你識相一點好嗎,豬頭。在這種節骨眼只要有一個人哭,就會讓大家都心情沮喪。要忍耐,你懂嗎?這點小事你要忍忍啊。」

明日香大罵太一,可是罵到一半她自己也哽咽了起來。大概是為了掩飾這點吧,她鑽出毯子,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隨後響起。她無視黑暗,跑到某個地方去了。

「冬樹。」誠哉喊道。「你帶著手電筒跟上去看看。」

冬樹默默點頭,伸手拿起放在枕邊的手電筒。

有人走近仍在哭哭啼啼的太一。是山西春子。

「對不起喔,太一。我甚麼忙都幫不上。可是太一卻替我們搬行李,還守在外面瞭望。我真的覺得,能跟像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太好了。」說著她隔著毯子輕撫太一的背部。

太一不發一語,但是沒再傳出啜泣聲。

「說得也是,太一還年輕,會害怕是理所當然的。哪像我們,已經活到這把年紀了,早有不管將來結局如何都無所謂的心理準備。所以,如果真有甚麼萬一,到時我願意代替你犧牲,所以你不要擔心。」

「算了,你不要管我。」可以感到太一蜷縮身子。

冬樹看到山西春子回到自己原先在的位子後,便站了起來。他打開手電筒,走向門口。

明日香就在體育館前面的廣場抱膝而坐。

「待在那種地方會感冒喔。」

「別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想一個人獨處沒關係,可是弄壞身體就不好了。要是真的變成那樣,會給大家添麻煩,這你應該也知道吧。」

附近正好有壞掉的椅子,冬樹將它搬過來,開始拆解。

「你想幹麼?」

「天氣這麼冷卻沒電也沒瓦斯。這種時候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吧。」

他在壞掉的椅子空隙塞進報紙,用打火機點火。火立刻熊熊燒起,最後木頭也燒起來了。啪滋啪滋的細微炸裂聲接連傳來,火焰把四周照得通紅。

好溫暖啊,明日香呢喃。「已經多少年沒這樣生過火了。」

「你在學校沒做過嗎?比方說營火晚會之類的。」

「沒有。我們學校在市中心,操場也很小,大概是因為這樣才禁止生火吧。」

原來如此,冬樹點點頭。

「剛才對不起。」明日香凝視著火堆說。「我本來是想警告太一的,結果我自己反而失態了。真糗。」

「你用不著放在心上,想哭的時候就哭吧。就算勉強硬撐也於事無補。」

明日香搖頭。

「我絕對不會再哭了。如果真的要哭,也得在我們克服這個危機後才哭。到時,我也許會喜極而泣吧。」

「危機嗎?這的確是個危機。」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室內五人制足球(Futsal)的選手喔。」

噢?冬樹看著她的臉,視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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