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偶師 第五節

靜香和勝之夫婦各自回房之後,青江終於出現在客廳。鈴枝也回房休息了,客廳里只剩下水穗,佳織與永島。而永島正準備帶著佳織上樓。

「你們還沒睡嗎?」

聽到聲音後,水穗拿著盛著水兌酒的杯子朝樓梯方向看去。只見青江正緩緩往下走。

「你都躲在房間里做什麼?」水穗問道。

「沒做什麼。只是在房間里休息了一會兒而已。——水穗,給我倒杯威士忌吧?」

水穗把冰塊放進一個新的杯子,往裡注入威士忌。青江接過杯子,站到小丑人偶面前。

「悲劇人偶……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它處理掉?」

「近期吧。」水穗回答道。

「最快的話,也許明天就能處理掉了。」

「是嗎……這個人偶讓人挺不舒服的,還是儘早處理掉比較好。」

「我討厭這個人偶。」

佳織的語氣裡帶著厭惡。

「它真的會帶來悲劇,表情也讓人不舒服……怪不得媽媽當時要把它摔在地上。」

「摔在地上?」

水穗停下把杯子遞往嘴邊的手,「伯母有把那個人偶摔在地上?」

「是啊。飛奔上樓的媽媽,在跳下陽台之前,曾把這個人偶抓起摔在地上。之後那人偶在地上躺了一段時間呢。」

「還有這麼一回事啊……」

賴子為什麼會有這種行為?水穗內心費解。這人偶確實是讓人不舒服,但賴子是因為中意它才入手的吧。

「但是換個角度想,把這個人偶讓給別人,還挺可惜的呢。」

佳織感慨萬千地說道。

「畢竟,這是媽媽生前最後觸碰的東西。其實我挺想把它留下做個紀念的。」

她的話讓其餘三人無言以對。看來失去母親的悲傷,還沒有完全在她內心中消散。就算剛經歷了宗彥等人被殺的事件,賴子在她內心中還是佔有絕大比重。

「說了些無聊的話。」

佳織聳肩,「這一定是醉話。永島先生,我們回樓上吧。」

永島沉默點頭,推著她的輪椅進入電梯。他轉身面對水穗二人,「我們先失陪了。」水穗也向他們道晚安。

二人離開之後,青江坐到水穗身旁。這一瞬間,水穗真切地感覺到他身心的疲憊。

「晚餐後就不見你人影,看來你又想你的事情去了呢。」

水穗向他搭話。

「算是吧,想了些無聊的事。」

他翹起二郎腿,晃動著手中的杯子,冰塊的撞擊聲響起。

「晚餐時,你說了一些讓人在意的話呢。」

「你指的是?」

「你說,松崎先生有可能並沒有說謊的意圖,只是在無意識中說了謊。」

青江看向水穗,撓了撓後腦勺,把酒杯放回托盤上。

「你倒是把我的話記得挺牢的。我還以為自己被徹底無視了呢。還是說,你之所以會在意我的話,是有著什麼特別的理由?」

「玩笑就此打住吧。」

水穗不動聲色的說道。「能告訴我嗎?你為什麼要說那種話?你到底有何想法?」

也許是被水穗雙目中的認真感染到,青江也一瞬間面顯嚴肅之色。為了掩蓋這一表情,他小啜了一口威士忌。

「水穗,你是怎樣看待今次的事件的?」

這種曖昧不清的說法可不像是從他嘴裡出來的。

「什麼怎樣看待?」水穗反問道。

「我從松崎先生被逮捕的那一刻起,心裡就一直吊著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就是,松崎先生到底能不能殺害宗彥叔叔。」

「能不能?是性格層面上的嗎?」

「且不論性格層面,在身體層面就成問題了。雖說宗彥叔叔也稱不上是強壯,但論體力,絕不在五短身材的松崎先生之下。就算再偏,也很難想像持刀進攻的叔叔會把刀刺到自己身上。」

「不是有句諺語叫老鼠急了會咬貓嗎?」

青江被水穗的比喻逗得呵呵直笑。

「確實,松崎先生的膽子是老鼠級別的。但是作為一隻老鼠,那樣也狂暴過頭了吧。再說了,松崎先生是個徹頭徹尾的謹慎家。」

「但是松崎先生確實是捅了伯父。他自己也承認這點了。」

「這只是他一個人的說辭而已。」

「一個人的說辭?」

水穗不禁皺眉,接著吃驚地張著嘴點了點頭,「我明白你剛才說的話是何意了。你是想說,松崎先生沒有殺伯父,卻說謊說是自己殺的?蠢到家,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謊!?」

「所以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說到這裡,他故意放慢語調。

「松崎並沒有說謊的意思,他只是在無意識中說了謊。」

「你的意思是……」

水穗看向青江。他單手持著酒杯,用力地點了點頭,杯子里的酒水隨著他的動作而晃動。

「松崎並沒有殺害宗彥叔叔,但他卻誤認為是自己乾的——以上就是我的想法。」

「也就是說,伯父那時並沒有死?」

「正是如此。」

「但是松崎先生說過……」

「宗彥叔叔那時一定是在裝死。」

青江的語氣乾脆,就像是在閑聊。看到水穗無言以對,他滿意地點頭繼續。

「從松崎的坦白中可得知,他完全沒有探過宗彥叔叔的脈搏和呼吸,看到對方倒下後就驚慌失措地逃離現場。也就是說,宗彥叔叔那時完全有可能是在裝死。再說,當時房間里也是一片漆黑。」

「等一下。松崎先生看到的留言是出自三田理惠子之手吧?這意味著什麼?難道你想說,伯父是故意把松崎先生引入地下室,故意和他扭打在一起,然後假裝被捅了一刀?為什麼伯父要做這種事?」

面對水穗的質問,青江的視線轉向一旁,輕抿一口威士忌。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他說道。

「我認為,這次的事件比我們想像中的要複雜許多。若是把水穗你剛才說的內容比作舞台劇的一幕,接著還會有第二幕,第三幕存在。我們的雙眼能看到的內容,也許有大部分是經過巧妙安排的表演。」

水穗盯著他的側臉,意圖讀出他表情的變化。很明顯,他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他把手伸入頭髮中撓了撓,深深嘆息的同時換了只腳翹起二郎腿。

「雖說還不夠完美,但我已經大體掌握了事件的輪廓。看來有些意外的演員擔任著意外的角色呢。」

「若是殺害伯父的兇手不是松崎先生,也就是說還有隱藏在事件背後的真兇咯?殺害三田小姐的也是這個真兇吧?難道你想說,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還不可以算是知道了吧。畢竟以上全是我的推測而已。若是哪怕只有一個物證,我早就找本人直接對峙去了。」

「看來你沒打算告訴我呢。」

「嗯,還不能告訴你。」

青江的表情稍稍放緩,「我找不到任何保證可以讓我放心信任你。你最好也不要完全信任我。」

「多謝你的提醒。」

水穗盯了手中的杯子片刻,把殘留在杯底的酒水喝光。或許由於緊張的氣氛讓喉嚨乾燥,冰涼的酒水讓她感到一陣刺激。

「話說,佳織剛才說了些有趣的話呢。」

青江抬起持著杯子的手示意櫥柜上的小丑。

「阿姨在臨死之際,把這個人偶摔在地上?」

「她確實這麼說過。」

水穗回答道,他嘆了口氣。

「阿姨在生意場上是個女強人,在家裡卻是個溫柔的女性。即使是面對不太中意的我,也總是溫柔以待。」

他的神妙表情讓水穗有些意外。他也以自己的方式,對賴子的死感到悲傷。

「那個溫柔的阿姨竟然會以這種方式死去,真是叫人難以置信。」他低聲嘟噥道。

「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水穗轉身走向樓梯,青江並沒有做出回覆,「這個人偶之前好像是放在一個玻璃盒裡的吧?賴子阿姨死的那天晚上不是這樣嗎?」

他開口詢問道。單腳跨上樓梯的水穗轉過頭。

「嗯,裝飾在二樓的時候好像沒有裝在盒子里。這又如何?」

「唔……」青江手持著杯子,走進人偶,「有意思。最後觸碰的東西嗎……」

「你怎麼了?」

水穗再次出聲詢問,但對方似乎沒有回應的意思。她無奈攤手,開始走上樓梯。

突然,她停下步伐,抬頭看向上方。在她頭上的樓梯間,似乎有人影攢動。

她悄無聲息地偷偷爬上樓梯,卻已不見人蹤影了。

——真奇怪啊。水穗滿腦子問號。

而在樓下,青江還在盯著人偶。

(小丑視角)

「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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